的旁边,或站或坐,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霍伯。他感到肩上的责任重大,尽管他们现在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并没有以领导的身份来强制命令他们这样做。自从面临这场灾难以来,他只是指导、建议,压力太大的时候,他就站在那里大喊大叫,自我发泄。
现在,压力已达到承受的极限。他知道,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因为他能从大家的眼神以及他们紧绷的表情中看出来。比起七十天之前,他已经更加深入地了解大家了。创伤让他们团结得更加紧密,现在时机已到,他们要试图让情况变得好起来。
大家花了数小时时间来做计划,缜密分析,提出建议及不同的意见,画出行动步骤。他们靠着那点儿黑色幽默的精神完成了这一切。
“我们准备好了。”霍伯说,“我们知道巴克斯特没办法建立任何可以通往萨姆森号飞船的可视连接,也就是说,打开大门的时候,我们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情况。也许那些混蛋早已经被饿死了。或许它们已经睡着了,或者在冬眠,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它们聚集在一起,然后炸到太空中。又或者它们可能会出来与我们搏斗一番。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他朝摆放好的采矿工具点点头。“那么,还有别的什么吗?还有什么没考虑到的吗?还有什么问题,现在赶紧说出来。”
没有一个人说话。他环顾舰桥,给每个人说话的机会。
他的目光停留在雷普利身上,在那里,他看到了持续点燃的希望之火——拔群的韧性,还有坚定的决心……
她心中的怒火在燃烧。
“所有人听令,”他说,“你们所有人现在都应该知道要做些什么了。”
通向三号舱的前厅是直径五十英寸的圆形结构,里面是一排排落满灰尘的座椅,上面装备有行李架,用来摆放运输飞船上的货物。弯曲的弧形侧壁的某些部分表面还是光滑的,从中可以看到船体左舷侧被损毁的一号、二号对接舱的情形。纳西索斯号穿梭机停靠在四号对接舱,与右舷脱离开来。
通过一扇厚重的大门走到远端,走廊的尽头是气闸,那里的空间大到足够同时容纳十个人系好安全带坐在里面,增压或解压时也可以充分净化空气。在另一端,另一扇门连接的是对接舱。这是一个只有十英尺长的空间,局部舱段由柔性材质建造,直接固定在运输机船体舱口的周围。
巴克斯特和拉茜斯仍然待在舰桥上。拉茜斯负责监视总控——气闸操作,环境安全,远程操控萨姆森号飞船舱口的开启,巴克斯特负责确保联络频道顺畅连贯。每个人都戴着耳机和麦克风,保证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尽管目前大家都还处于沉默不语的状态。
由霍伯来下命令,这里需要有人统筹全局,没有人提出异议。雷普利觉得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如释重负,这不像他们一贯的作风。
没有人提出异议。
就在鲍威尔和韦尔福德修理通向气闸的断开的门禁系统时,他们都焦急地在前厅等待着。通过观景窗,雷普利能看见大约三十英尺远的地方萨姆森号飞船的侧翼。这艘飞船看起来很无辜。但她知道,她所看到的画面足以让她害怕。一动不动、沉默的飞船载着她的噩梦,这些可怕的噩梦正准备复苏。
她紧张得身体僵硬、汗流浃背,试图平复呼吸。她不希望他们感受到她的恐惧。
她移开了目光,然后看向左侧,那里有受损的一号、二号对接舱。霍伯已经向她解释过,但这里仍是一幅令人悲伤而又震惊的景象。这里曾经死过很多人。她很惊讶,这场灾难竟然没有彻底摧毁整艘飞船。然而,在某种程度上,事故影响所泛起的涟漪,发展的速度还是有些缓慢。
“韦尔福德,怎么样了?”霍伯问道。
“马上就搞定了。”工程师回答道,“拉茜斯,准备好增压了吗?”
“准备好了。”拉茜斯从舰桥上回复。
“如我所说的,”霍伯说,“尽可能慢慢来。如果不是必需的,就不要制造出任何噪音。”
以防它们听到,掌握我们的动向,雷普利这样想。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汗滴顺着她的后背流了下来。卡西亚诺夫拿给她一些备用的衣服,雷普利从衣服的尺寸看出这些不是医生的衣服。她想知道这些衣服是谁的。衬衫和裤子虽然有些紧,但还是比较舒服的,夹克衫穿在身上后,她感觉腋下和后背都十分温暖。她穿的靴子还是自己原来在诺史莫号飞船上穿的那双,也许它们现在已经具有收藏价值了。
两名工程师在门口高效、安静地工作着。雷普利见过他们争吵,鲍威尔似乎比任何人都流露出更加消极的态度。
但他们作为一个团队一起工作,有时他们的动作看起来就如同在跳芭蕾舞,就好像是身体被一分为二了。她想知道他们在一起工作有多久了。她本应该问一问的。这样,她就能更清楚地了解他们的关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霍伯打量着她。通过耳麦,他听到了她的呼吸声。她并没有用目光回应他,只因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有多么恐惧。她需要坚强,振作起来。她一向坚强,在诺史莫号飞船上与她的船员共事时也是如此,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男人。她喜欢自己的这种特性,她对生活在恐惧的边缘十分厌恶。
雷普利靠在前厅左侧的墙壁上,霍伯在中间,卡西亚诺夫和加西亚在右侧。霍伯拿着等离子体喷枪,留给她一个砂凿,然后把电击枪分给医务工作者们。这些武器外形巨大且十分笨重,但装有很多倒钩。斯内登和工程师们待在一起,重型货运网就堆积在她的脚下。
雷普利已经检查过货运网,她发现这些网比自己预期的要强韧牢固。三重核心钢包裹在环氧树脂模压碳纤维组织上,编织好的尼龙绳缠绕在一起。有特殊的切割工具可以随时切断货运网,以备不时之需。她点了点头,但还是保持着一种善意的怀疑态度。他们不能期待任何东西一定能够擒获这些怪物。
“搞定了。”韦尔福德说,“拉茜斯,你那边怎么样了?”
“正在加压中。”
由于远处另一头的前厅充满了空气,所以几乎可以听到气闸震动发出的嗡嗡声。那扇重型门上的灯光在柔和地闪烁着,一分钟后,三盏灯全都变成柔和的绿色。
“好的,”拉茜斯说,“你去检查一下那里的压力情况,好吧?”
鲍威尔看着门边的计量表,然后竖起了大拇指。
“打开它。”霍伯说。
韦尔福德按下一个压板,然后大门就滑开了。虽然十分关心读数,但当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他们还是发出了一声叹息。雷普利咽了下口水并竖起了耳朵。她望着对面的霍伯,但他好像无动于衷。
“来吧,伙计们,”霍伯说,“慢慢安静地前进吧。”
韦尔福德和鲍威尔惴惴不安地进入气闸舱。雷普利侧身移动着,这样她就可以看到他们在里面的情况了。他们刚一到达远端的大门,就开始修理被拆除掉的门禁装置。
加西亚和斯内登开始着手处理货运网,把它们铺在连接气闸和前厅的门的周围,而且在一侧留出宽松的开口,以便工程师们一旦完成手头的工作就可以顺利通过。
雷普利皱起了眉头。无论怎么看,她都觉得目前所实施的计划不太可靠,太过粗糙。他们准备通过远程操控打开萨姆森号飞船,然后守株待兔,等异形通过时,再用网困住它们,然后用砂凿钩住货运网,把它们拖回前厅,沿着走廊拖到受损的对接舱中,接着打开内门,把这些生物扔进去,之后锁紧大门,最后引爆对接舱,把它们送入太空。
这就好比是用金鱼网去捕捉鲨鱼。
然而,异形也许会有很多种方法不配合。如果它们继续待在萨姆森号飞船里呢?雷普利问过了。韦尔福德建议他们利用深矿井开采用的远程无人机,把无人机送进去,引诱它们出来。
这办法听起来如此粗糙,如此不可靠。
其他人看起来十分紧张。他们中有些人在行动中已经看到过这些东西,在监控器中,在受损的运输船上,在萨姆森号飞船上。但他们看到的都是小个子的异形。没有一只比最近一次聚餐时从凯恩胸膛中迸发出来的那只个头大。长大的异形,成年异形,几乎没有出现在屏幕上,他们只是看到了模糊的阴影。
她摇了摇头,呼吸也愈发沉重。
“这是行不通的。”她说道。
“雷普利。”霍伯低声说道。
其他人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一同看着她。
“不是四只。”她说。她举起砂凿。它很沉,末端有尖锐的倒钩,但攻击力还远远不够。她挥动起这个砂凿来实在是太慢了。拿起它,她的肩膀已经抻得很疼了。
“我们还应该想想别的办法。”她说。
“该死的,雷普利!”拉茜斯说。
“安静!”巴克斯特发出嘘嘘的声音,“韦尔福德和鲍威尔还戴着耳机呢!”
她知道他们是对的。工程师们对那艘运输飞船几乎触手可及,很快他们就准备好打开最后一扇门了。
现在他们无法再改变主意了。
异形在那里已经待了七十多天了。它们唯一的食物来源——六名矿工和运输飞船上船员的尸体——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腐烂了。有限的食物,没有水,它们也无处移动和伸展拳脚。也许它们已经筋疲力尽了,很容易就被拖走。
也许吧。
雷普利点点头,好让别人知道她现在已经不恐惧了。但事实上,她并没有。霍伯能理解这一点,当霍伯看向她的时候,她能够看出霍伯也在恐惧。他和我一样害怕。
也许所有人都很害怕。
但他们只能孤注一掷。
韦尔福德和鲍威尔退回气闸舱,躲到挂在内门上的重型大网周围。韦尔福德向霍伯点点头。
“好了,拉茜斯,已经准备好打开气闸舱的外门了。”
雷普利听到某人发出重重的呼吸声,然后通过气闸舱,
她看见对接舱的外门缓缓滑入墙中。映入眼帘的是萨姆森号飞船的外部舱口,那里尘土飞扬,外壳处有明显的刮痕,它与气闸舱完美地对接在一起。
“最后再检查一次。”霍伯说道,“巴克斯特,有没有收到来自飞船内部的影像或声音反馈?”
“还是什么都没有。”巴克斯特说道。
“韦尔福德,还有鲍威尔,你们站在货运网的任何一侧,拿上等离子体喷枪。记住,只要有需要,就炸飞它们。
卡西亚诺夫,你待在那儿,准备好电击枪。雷普利,你准备好了吗?”
她点点头。
“好的。斯内登,加西亚,你们俩通过大门退回前厅后面的走廊处。一旦我们开始拖网,你们就在前面带路,把我们领到一号、二号对接舱。尽可能快地打开防爆门,然后准备好关闭大门。拉茜斯,一旦我们把它们关进去,你就远程操控,打开通向受损对接舱的大门。”
“简单。”雷普利说道。有人笑了起来,还有人开始静静地咒骂,声音如此弱小,以至于她无从分辨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声音。
等等!她本打算说出口,等一下,我们还有时间,我们还可以想出别的办法!但她知道,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混蛋艾什把她带到这艘命运之船,就注定了她现在必须得再次面对它们。
她噩梦中的怪物。
“前进。”霍伯小声地说道。萨姆森号飞船的外部舱门呼啸着打开了,那些阴影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