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是肺脉残伤,已经药石罔效,若不是练气有成,连交代这几句话的机会都不会有。”
教头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虚弱的痰音,又咳了一下,勉强笑道,“我们做这些事,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已经是何等的幸运了。哈咳,咳咳咳”
他咳出几口血来,血迹溅在泥土上,落在衣服上,都是深色的,嘴角的血迹与胀红的脸,触目惊心。
待他手抖着把名册还要往前递的时候,马志行只能双手捧过。
教头喉结滑动了一下,压下胸腔里的腥味,转过脖子看着关洛阳,“洛阳,之后的路只能请你再送他一程,你”
他看见关洛阳身上的枪伤,声音一滞,“你尽力吧。”
关洛阳作出保证:“我一定会让他上船的,我已经有想法了。”
教头虽然头脑昏沉,但只听他这么一说,便已经明白他所谓的想法是什么,不由神色微变。
那种法子确实有很大的可行性,但未免太危险了,如果说潜入广州城,只能算是有一半的几率失败,那么关洛阳说的那个法子,几乎有九成的可能会死。
何况他现在受了枪伤,只怕连一成的生机都不会有。
但是,教头好像也并不能劝他什么。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这一路上已经牺牲了多少人了?又到底是有多少人的凄凉苦难,才能让这些人不分老少的走上牺牲的路?
教头想不出任何理由能用来劝他,只是看着关洛阳,看见关洛阳眼里的自己,没来由的想起了一句诗。
“艰难苦恨繁霜鬓百年多病,独登台”
呢喃的词句似乎并非原本的顺序,但他已想起自己这一生,想起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只觉得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含着无穷的苦涩沧桑。
教头眨了眨眼,突然觉得眼前好像多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那是河面上从上游飘过来的纸船,华光诞的时候,和尚、道士们,会逐家逐户的收集易燃的木屑草纸等等,放在纸船上点燃,然后送入江河之中,顺水漂流而去。
这是送火灾送火神的意思,期望经过这样的仪式,家里可以不遭火灾。
每一只纸船,就代表着一户人家的祈愿。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教头眼底里漂着河上的火光,盯着看了一会儿之后,笑出声来,道,“洛阳,假如这个世上真有神仙鬼怪的话,等我死了之后,一定要找他们做个交易。
我这一生有过多少的苦恨,我就希望你们,希望你们所有人以后的一生中,能有多少的喜乐。
不!不能只跟我相等,更要十倍于我,百倍于我。”
关洛阳也看见了那些火光,不知怎的,顺口回了一句:“要是他们不肯呢?”
“不肯?”
教头想了想,自信道,“我们死掉的人,要比满天的神仙还多吧,到时候人多势众,问他们、谁敢不肯!”
他的脸上带着与关洛阳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豪迈笑容,睁眼看着河面上的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关洛阳低着头,耳边已不再能听到他的呼吸。
‘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