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她恨得咬牙,不过不忙骂孙周,轻重缓急她是知道的:秸秆地里还有伤人的玩意儿呢,孙周跑了,她可别稀里糊涂成了替补。
聂九罗抓了块石头在手上,盯住秸秆地,慢慢站起身子。
周围安静极了,一分一秒似乎都被拉到永无止境,好在,满眼的秸秆始终安宁,只时不时与风厮磨。
看来,那东西是……走了?
不过,即便走了,她也不敢在这久留了,聂九罗揣着小心,快步往东走——乡东是住人的,到了人群中,就可以心安了。
她越走越快,时不时观察左近,走着走着,陡然收步。
那辆白色的越野车,后车厢门大开,有个男人用力扔进去一个大帆布袋,然后重重拉下车盖。
聂九罗丝毫没有“终于遇到人了”、“可以求助了”的兴奋感,在事发地附近出现的人,一半是真路人,一半是关联者——也许这个人,就是伤了孙周、把他吓得屁滚尿流的那个呢?
而如果真是的话,她的表现就至关重要了:不能显出慌、怕,不能显出对这人的怀疑,但也不能全然漠视。
她把彼此的距离控制得适度,步子不紧不慢,一脸冷漠,目光淡然扫了过去——非常路人式的、随意瞥一眼的那种。
那男人也看了她一眼,巧了,也是路人式的、随意瞥一眼的那种。
这是个年轻的男人,身形高大,宽肩窄臀,有着耐看的五官和紧实硬朗的下颌线,一定不常笑,因为爱笑的人,眉眼一定是柔和的。
聂九罗收回目光,又很“随意”地瞥了眼他的车牌号。
副驾上坐了只毛绒鸭子的男人,未必是有童心,也未必是当爹了,还有可能是个嗜血伤人的心理变态。
因此,记下他的车牌号,很有必要。
***
走过乡东口的小卖部,眼见得左近人多起来,聂九罗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很好,她安全了,可以秋后算账了,她对孙周受伤的那点关切,早就被差点碾在车轮下的愤怒给抵消了。
她走到一棵浓密的老槐树下,尽量离树下打花牌的几个老婆子远点,然后给旅行社打投诉电话。
聂九罗这趟是有事来陕南,要留半个月左右,但事情很清闲,她不想空耗在酒店浪费时间,所以联系了旅行服务商,要求包车定制线路,看一下就近几个县乡的庙观雕塑,越古旧越好,不怕残破。
由于不是常规路线,其中某些目的地又较为荒僻,所以旅行社开出了两倍于市场的价格,聂九罗答应得很爽快,只两个要求:一,安全;二,各个点都走到位。
还“安全”呢,她看着磨去了一层薄皮的手掌,准备吵个大的。
凡事不争不恼,别人还当她没脾气呢。
电话接通,聂九罗温温柔柔开始叙事,她从不泼妇骂街:泼妇骂街,看似轰轰烈烈,实则气泄得太快,不利于打持久战。
事情讲完,那头已经战战兢兢,重复了无数遍“对不起”。
聂九罗:“我不觉得这是说两句‘对不起’就完了的,我雇的司机,遇到事,甩下我跑了,这合理吗?”
旅行社:“是,是,太不合理了。”
聂九罗:“如果不是我反应快,是不是就卷到车底下去了?我可以理解孙周是遇到了突发变故,但这是两码事,我花了钱,我就要求和钱对等的服务,一个号称有近十年驾龄的老司机,就算再惊慌失措,可以这样置客人的生命安全于不顾吗?”
旅行社显然深谙“语气越平静、事情越大”之理,恨不得在那头给她磕头:“是,是,聂小姐,这绝对是我们的工作失误。”
聂九罗正准备来个辞藻华丽的反问第三弹、把气氛拱向高潮,耳边忽然飘来一句:“就是偷汉子去的,哦呦,脸皮都不要咯……”
什么“偷汉子”?聂九罗一个分心,华丽的辞藻飞了个干净。
“还糟怪(说谎)说去打牌,打一夜都不着家……”
“她男人学摸(找)去了,哦呦,要打死人咯……”
“聂小姐,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马上就近安排司机去接你,孙周这边,我们尽快联系他,了解情况……”
好像暂时也只能这样了,聂九罗一心二用,此刻倒是对凭空飘过来的八卦更感兴趣,客观地说,她不是八卦的人,但八卦都到耳边了,硬要当没听见也没那必要。
她含糊地应付了两句,挂掉电话,向着那几个打花牌的婆子走近几步。
几个婆子高谈阔论、义愤填膺,丝毫不觉得聂九罗这外人出现得突兀,还积极团结她融入讨论,讲几句就问她看法:“你说是啊,女子?”
很快,聂九罗就搞清楚了这桩乡村桃色事件的来龙去脉。
原来,就在昨儿晚上,兴坝子乡有个女人,说是出门打牌,一宿没回家,她老公猜是女人玩上了瘾、留宿在牌友家了,也就没当回事。
结果一直到今天上午,都没见女人露面,电话又关机,她老公不乐意了,找上门去,才知道女人根本就没去打牌。
这下麻烦了,不见了人,又联系不上,她老公嚷嚷着要报警,牌友怕事情闹大,说了实话:打牌只是托词,女人在邻村有个相好的,其实她昨晚上,是找相好的去了。
女人老公暴跳如雷,叫上两表兄弟,开上摩托车,气势汹汹去邻村捉奸去了。
截至目前,捉奸的“战况”还没传回来,但几个婆子笃定,此去必是腥风血雨,通俗点讲就是,“要打死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