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平日的服装,刚出现在我们面前,它们便欢叫着,奔跑着,围着主人乱蹦乱跳。卡比虽没有它的同伴那么灵巧,但它动作迅速,一下子跳到主人的胳膊上,泽比诺和道勒斯抱住他的腿不放。
我也走上前去。维泰利斯放下卡比,把我搂在怀里,破天荒第一次吻了我,嘴里连声说:
“你好!我可怜的小宝贝!”1
1 原文为意大利文。
我的师傅从来没有对我厉害过,可也从来没有对我这样亲热过。我还不习惯这种感情的流露。他的举动深深打动了我的心,我不禁眼泪盈眶,心中一阵酸楚。
我望着他,发觉他在狱中变得衰老了,背驼了,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嗯,我的孩子,你觉得我变样了,是不是?”他对我说,“监狱的日子不是好受的,烦闷是最伤身体的一种疾病,不过现在好了。”
然后,他转了个话题。
“这位写信给我的夫人,”他说,“你在哪儿认识的?”
于是,我把如何遇见天鹅号游船,如何从此在米利根夫人及其儿子身边生活以及我们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详详细细地向他述说了一遍。
我的故事拖得很长,生怕叙述到故事的末尾,要涉及到一个使我害怕的话题。现在,我万万不能告诉我的师傅,说我想离开他,去和米利根夫人以及阿瑟生活在一起。
我还没有来得及向他坦白,我还没有讲完我的故事,我们已经来到了米利根夫人下榻的旅馆。关于米利根夫人的信,维泰利斯对我守口如瓶,也只字不提她势必在信中提出的建议。
“这位夫人在等着我吧?”我们走进旅馆时维泰利斯问我。
“是的,我把您带到她房间去。”
“不用。你把房间号告诉我,你带着狗和猴子等在这里。”
我师傅说话时,我没有回嘴和争辩的习惯。然而这一次我壮着胆想试试,要求陪他一同去见米利根夫人。在我看来,这是合乎情理的。可是维泰利斯把手一扬堵住了我的嘴,我服从了,坐在旅馆门口的长凳上等候,几条狗守在我周围。其实狗也很想跟他进去,不过它们和我一样,也没有违抗他不准进去的命令,维泰利斯是善于发号施令的。
维泰利斯和米利根夫人交谈,他为什么不让我在场?我翻来覆去地思量着,不等我找到答案,他却已经回来了。
“去和那位夫人告辞一下,”他对我说,“我在这里等你,十分钟后我们就走。”
我惊呆了。
“怎么?”他等了等说,“你没有听懂我的活吗?笨蛋,干吗站着不动。快!”
用这样粗暴的口气说话,并不是维泰利斯的习惯。而且,自从我和他在一起以来,可以说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我。
我不理解其中的原因,站起来,木然地服从了。
我上楼向米利根夫人的房间走去,但只走了几步便回过头来问他:
“您说过”
“我说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因此我不准备放弃对你的权利,快去快回吧!”
他的话稍微振作了一下我的精神,我当时完全被“弃儿”这个固定不变的想法所控制了,我还以为:如果必须在十分钟以后离开的活,那是因为我的师傅讲出了他所知道的关于我身世的缘故。
我走进米利根夫人的卧室,只见阿瑟在哭,他的母亲正俯身安慰他。
“雷米,您不走,对吗?”阿瑟大声问。
是米利根夫人替我作了回答,说我应当服从主人的命令。
“我请求您的师傅把您留在我们身边,”她说话的声音使我眼泪直流,“但他不同意,怎么也说服不了他。”
“他是个坏人!”阿瑟嚷嚷着。
“不,维泰利斯不是坏人。”米利根夫人接着对我说,“您对他有用。再说,我认为他是真正疼爱您的,他的话完全出自一个远比他现在的地位高得多的正直人之口。他回答我,拒绝的原因是:‘我爱这个孩子,孩子也爱我。我让他待在我身边,接受生活严峻的考验,这要比他在你们家过那种虽非您的本意、但实际上却是类似仆童的生活为好。您可以教育他,让他学习,这没错;您还可以培养他的智慧,这也没错。可是您不能陶冶他的性格。他将是我的孩子,他不可能成为您的儿子,这比充当看来是十分和蔼可亲的病孩的玩偶要强得多。再说,我也可以教育他。’”
“反正他不是雷米的爸爸!”阿瑟嚷嚷道。
“不错,他不是雷米的爸爸。可是,他是雷米的师傅,雷米是属于他的,雷米的父母已经把雷米在给他了,眼下雷米应当服从。”
“我不愿意让雷米走。”
“雷米应当跟他师傅走,不过我希望他走的时间不要长久,我将写信给他的父母,和他们商量。”
“啊,别商量啦!”我喊着。
“怎么不要商量?”
“哦,别商量了,我求求您。”
“孩子,只能采取这个办法呀!”
“我求求您,好吗?”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倘若米利根夫人没有提及我父母的话,我向她告辞的时间会比我师傅允诺的十分钟长得多。
“您父母在夏凡侬,对吗?”她问道。
我没有回答她。我走到阿瑟跟前,把他搂在我的怀里,亲听亲呀,把我对他的全部友情都倾注在亲吻中。然后,我从他无力的拥抱中挣脱出来,走到米利根夫人面前双膝下跪,捧起她的手,吻了又吻。
“可怜的孩子!”她弯下身子说。
她亲亲我的额角。
于是,我急忙起身,向门口奔去。
“阿瑟,我永远爱您!”我的声音因呜咽而变得断断续续,“夫人,我永远忘不掉您!”
“雷米!雷米!”阿瑟大声喊我。
我没有听见更多的话,因为我已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一分钟之后,我走到了师傅身边。
“上路!”师傅对我说。
我们走上了弗隆蒂涅昂大道,离开了塞特。
就这样,我离别了我的第一个朋友,又一次被抛向充满冒险的世界中。这种冒险的生活,如果我——可恶的偏见的牺牲品——不被愚蠢的恐惧所吓倒的话,本来是可以幸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