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我们不要过分重视别人,轻视自己,也不要过分重视自己,轻视别人。
由西雅图,到华盛顿,再到纽约,一路走马看花,已共看了两次舞剧,三次广播剧,两次音乐剧和八次话剧。曹禺兄看得更多一些。在我看,美国的戏剧,在演技与设备上,是百老汇胜于他处;但在思想上和尝试上,各处却胜于百老汇。百老汇太看重了钱。至于演技与剧本,虽然水平相当的高,可并无惊人之处。老实说,中国话剧,不论在剧本上还是在演技上,已具有了很高的成就。自然我们还有许多缺陷,但是假若我们能有美国那样的物质条件,与言论自由,我敢说:我们的话剧绝不弱于世界上任何人。
到美国之前,即决定以“杀车法”应付一切。以免开足马力,致身心交败;美人生活以“忙”著名,而弟等身体如重庆之旧汽车,必有吃不消者。但双脚一践美土“杀车”即不大灵;如小鱼落急流中身不由己,欲慢而不能;遂亦随遇而安,且战且走,每每头昏眼花。
二、“大杂楼”
在此一年半了。去年同曹禺到各处跑跑,开开眼界。今年,剩下我一个人,打不起精神再去乱跑,于是就闷坐斗室,天天多吧少吧写一点——四世同堂的第三部。洋饭吃不惯,每日三餐只当作吃药似的去吞咽。住处难找,而且我又不肯多出租钱,于是又住在大杂院里——不,似应说大杂“楼”里。不过,一想起抗战中所受的苦处,一想起国内友人们现在的窘迫,也就不肯再呼冤;有个床能睡觉,还不好吗?最坏的是心情。假如我是个翩翩少年,而且袋中有冤孽钱,我大可去天天吃点喝点好的,而后汽车兜风,舞场扭腚,乐不思蜀。但是,我是我,我讨厌广播的嘈杂,大腿戏的恶劣,与霓虹灯爵士乐的刺目灼耳。没有享受,没有朋友闲谈,没有茶喝。于是也就没有诗兴与文思。写了半年多“四世”的三部只成了十万字!这是地道受洋罪!
我的肚子还时时跟我捣乱;懒得去诊治,在这里,去见个医生比见希特勒还难;呕,原谅我,我以为那个恶魔还活着呢!痔疮也不减轻,虽然天天坐洋椅子!头还是常常发昏。谁管它呢,这年月,活着死去好像都没有多少区别。假若一旦死去,胃,头,痔不就一下子都好了么?
多想写一点旅美杂感,可是什么事都非三天两天能看明白的,总写些美国月亮如何的光明,有什么意思呢?写杂感也须读许多书,我的头昏,读不下书去。
酒可不大吃了。吃一点,因为头昏,就会醉;爽兴不吃。没有醇酒,似乎也就没有妇人;也好,这样可以少生是非。
百老汇的戏,有时候有一两出好的,看看还过瘾。至于电影,纽约所有的好片子,全是英国的,法国的,与意大利的。好莱坞是有人才,而不作好片子,连我都替他们着急。最近纽约一城,即有四五部英国片子,都是连映好几个星期!
物价不得了!比起去年来,大概现在的一元只当去年的半元了!什么都涨价,天天涨;看得过去的皮鞋已经十五元一双了。在重庆时,我就穿不起皮鞋,难道在美国也得光脚么?北平谚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好,这倒也有个意义,请捉摸捉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