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感觉。我知道,如今我能祈祷啦。不过我并没有立刻就祈祷,而是把纸放好,坐在那里想来想去想到了这种种的一切终于能成现在这个样子,这该多么值得高兴啊,而我又怎样差点儿迷失路途,掉进地狱。我又继续地想。想到了我们沿大河下游漂去的情景。我见到杰姆正在我的眼前,片刻不离,在白天,在深夜,有时在月夜,有时在暴风雨中。我们漂啊漂,说话啊,唱啊,笑啊。可是呢,不管你怎么说,我总是找不到任何事,能叫我对他心肠硬起来。并且情况正好相反。我看到他才值完了班就替我值班,不愿意前来叫我,好让我继续睡大觉。我看到,当我从一片浓雾中回来,当我在世仇械斗那儿,在泥塘里又见到了他,在所有类似的时刻里,他是多么高兴,总要叫我乖乖,总要宠我,总要想尽一切方法为我设身处地着想,他对我始终如一这么好啊。最后我又想起了那一回的事:我对划拢来的人们说,我们木筏子上有害天花的人,因而搭救了他,这时他是多么地感激,说我是老杰姆在这个世上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如今唯一的朋友。正是这时,我碰巧朝四周张望,一眼看到了那一张纸。
这可是个让人左右为难的事啊。我把纸拣了起来,拿在手里。我在发抖。因为我得在两条路中选择一条,而且永远也不能反悔。这是我深深知道的。我仔细考虑了一分钟,而且几乎屏住了气考虑的,随后我对自个儿说:
"那好吧,就让我去下地狱吧。"随手把纸撕了。
这可是可怕的念头,可怕的语言啊,不过我就是这么说了。并且我既然说了出来,我就从没有想过要改邪归正。我把整个儿这件事从脑袋里统统赶了出去。我说,我要重新走上邪恶这一条路,这是我的本行,从小我就这样长大的嘛。走别的路就不在行了。作为开头第一件事,我要去活动起来,把杰姆从奴隶的境地给救出来。如果我能想出更好的虽然有些邪恶的办法,我也会照干不误。因为既然我是干的这一行,那么,只要有利,我就要干到底。
随后我就寻思着该怎样下手。我在心里盘算过好多条路子,最后决定了一个最适合于我的计划。接下来,我认准了大河下游一处林木森森的小岛,等到天一黑,我就把木筏子偷偷划到那一边去,把木筏子就藏在那里,然后钻进窝棚去。我睡了整整一夜,天刚亮前爬了起来,吃过了早饭,穿上了我那套现成的新衣服,把一些零星东西绑成一捆,坐上独木小舟,就划到对岸去了。我在我估计是费尔贝斯家的下边上了岸,把我的东西藏在林子里,接着把独木舟灌满了水,装满了石块沉到了水里去。沉下去的地方是我需要时能够找到的地方,离岸上那家小小的机器锯木厂,有三分之一英里地那么远。
随后我就上了路。我走过锯木厂的时候,看到了一块牌子"费尔贝斯锯木厂"。又走了几百码,就走到农庄了。附近没有见到什么人,虽然天已经快亮了。不过我对这些并不在意,因为我暂时还不想见到什么人我只想看看这一带的地形。按照我原来的计划,我本来应该是从下游不远的一个村子来的。所以我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不顾别的往镇子里走着。啊,一到那里,我第一个遇见的人却是公爵。他正在张贴一张王室异兽的海报只演三个晚上和早先一个样。他们还是这么死不要脸这群骗子!我刚好跟他面对面,躲也躲不及了。我大吃一惊。他说:
"哈喽!你从哪儿来啊?"随后他好像很高兴。很关心的样子说,"木筏在哪里啊?把它藏在一个好地方了么?"
我说:
"哈,这正是我早就想问你的,大人。"
他就显得不那么高兴了,他说:
"你问起了我,这是什么意思?"
"啊,"我说,"昨晚上,我在小酒馆里看到国王的时候,我自己在自言自语道,在他醒过来以前,在几个钟点内,我们是无法把他弄回家的了。所以我就在镇上到处闲逛,一边消磨时间,一边等。有一个人找到我,愿出一角钱,让我把一条小船划到对河去,把一只羊给赶回来,于是我就去了。我们把羊拖到船边,那个人让我一个人抓住绳子,他在羊的后面把羊往船上推,可是羊力气太大,我顶不住,一松手,它就挣脱掉了,我们就在后面追。我们身旁没有带狗,于是只能在四野里到处追赶,一直到羊累得跑不动为止。天快黑了,我们这才把它捉住,然后把它带过河来。我呢,就去下游找我们的木筏子。可是到了那个地方一看,木筏不见了。我对自已说,"定是他们遇到了麻烦,不能不溜之大吉吧。可是他们把我的黑奴也带走了,那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一个黑奴啊。现在我流落他乡,身无分文,连生计也没有着落,因此我就趴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在林子里睡了整整一个晚上。不过,木筏子到底怎么样啦?还有杰姆呢,那可怜的杰姆?"
"该死的,我从未想到过,怎么会知道?我是说,我不清楚木筏子哪里去了。那个老傻瓜做了一笔买卖,得了四十块大洋。我们在小酒馆里找到他的时候,那些二流子正跟他赌钱,赌一块钱的赌。除了他付威士忌酒账的钱以外,他们把他所有的钱骗个精光。到了十二点,我把他弄回家,一看,木筏子不见了。我们说,\'那个小流氓把我们的木筏子偷走啦,他撇下我们不管,往大河下游去啦。,"
"我决不会撇下我自己的黑奴吧,难道不是么?那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一个黑奴,唯一的财产啊。"
"这一点我们倒是没有想到。事实是,依我看,我们已经把他当成我们的黑奴啦,是啊,我们就是这么对待他的他给我们惹的麻烦也够多啦。这样,发现木筏子不见了,我们已经穷得精光了,没有别的生路,只好把王室异兽再演上一次。为了这个,我一直忙得不亦乐乎。我已经好久没有润喉咙,干得象火药筒一样。你那个一角钱哪里去了?马上给我。"
我身边还有不少钱,就给了他一角钱。不过我央求他要把钱用在吃食上,还得捎带分给我一些,说我就只这点儿钱了,从昨天起,我滴米未进,肚子还是空的,他没有吭一声。再一会儿以后,冲着我怒气冲冲地问:
"依你看,那个黑奴会告发我们么?他要是敢这么干啊,我们一定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他怎么会告发?他不是逃跑了么?"
"不!那个老傻瓜把他给卖啦,连钱也没有分给我,如今钱也光啦。"
"卖了他?"我一边说,一边哭了起来。"啊!他可是我的黑奴啊,他可是我的钱啊。他在哪里我要我的黑奴。"
"嘿,你一定要不回你的黑奴啦,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你哭哭啼啼也没什么用。听我说你也曾想要告发我们么?我要是相信你,那才怪呢。嘿,你要是想告发我们的话"
说到这里,他没有说下去,可是他眼色里露出的凶相,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我继续抽抽嗒嗒地哭着说:
"我谁也不想告发,而且我也没有时间去告发哪一个,我得跑去把杰姆给找回来。"
他那个神情好像有点儿为难似的,就站在那里,一边胳膊上搭着的海报随风飘动,一边在左思右想,眉头紧锁。最后才说:
"我来点拨你一下吧。我们得在这里耽五天。只要你保证不告发我们,也不让那个黑奴告发我们,那么我就会告诉你,哪里能找到他。"
我作了承诺,他就说:
"有一个农民,叫做西拉斯。费"说到这里停住了。你可以看得出来,他一开始是要对我说实话的,可是如此这般一打住,他又仔细一想,我猜想他就变卦了。事实正是这样。他不愿信任我,他想的是要想方设法,在这三天中,不让我当他的伴脚石,坏了他的好事。所以很快便接着说,"把他买下来的那个人,名字叫阿伯拉姆。福斯特阿伯拉姆。格。福斯特住在去拉法耶特的路上一个乡下,离这里三四十英里地。"
"好啊",我说,"我走三天的路就可以走到。我今天下午就走。"
"不,你不用等,你现在就得动身。千万别耽误时间,一路上也不准你随便乱说。只许你把嘴巴紧紧封起来,赶你的路,否则你就会给我们惹麻烦了,你听清楚没有?"
这正是我期盼的一道命令,是我求之不得的。我就是盼望能自由自在地实现自己的计划。
"那就赶快走吧,"他说。"不论你心里想要些什么,你可以对福斯特先生直说。说不定你能说服他杰姆是你的黑奴世界上是有些傻瓜并不要求人家提出什么条件至少我听说过,在这一带下游南方地区就有这样的人。只要你告诉他那张传单和悬赏都是假的,以及为什么要这套把戏,也许人家会相信你的话。好,现在就动身吧,你爱怎样对他说就怎么对他说,不过要记住,从这儿到那儿的一路上,可不许你多嘴。"
这样我就走了,向内地乡间走去。我并没有回头望,不过我感觉到他正密切监视着我。但是我知道我有办法叫他盯得不耐烦。我在乡间一直走到一英里左右才停下来,然后一转身,加快穿过林子,朝费尔贝斯家而去。我思量,最好还是别再迟疑,马上按照我原来的计划就干起来。因为我要想办法在这两个家伙溜走之前封住杰姆的嘴。我不愿意跟这帮人再打什么交道。他们的那套把戏我已经看得厌了,我要的是跟他们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