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满都古鲁汗在位时,便跟从大汗白南征北战,火筛万户麾下征战,一度官至百夫长。族人都说,若不是当年红山堡一战瘸了一条腿,如今指不定也是个鄂托克之类地大官了。伤愈后,扯立克辞了文官职事,带着万户大人赏赐的许多牛羊回到部落,过起无忧无虑地游牧生活。别看他腿瘸了,上了马,放牧行猎还是一把好手。
这些年,扯立克养育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三个已成年的孩儿皆在军中。按说十丁抽一、五丁抽一,扯立克家只需送总一个男丁从军即可。但扯立克觉着,是男儿便要如雄鹰般往风雨中历练,军中又有不少亲朋故旧照应着,再加上蒙古人最重军功,也只有与汉人征战才能掳得金帛子女,过上舒坦日子,孩儿长大一个便送入军中一个。如今大儿子巴特尔最出息,达兰特哩衮之战中率先破阵,立下大功,已提拔至百夫长。大女儿则嫁给巴特尔地好友、汗廷宿卫军的一名十夫长。
只是这好日子到了去年,便是流年不利了。去年秋,不知怎么地,火筛万户与汗廷翻脸,刀兵相见。三个儿子从征。图尔根一战,己方战败,整个蒙郭勒津归了大汗四子阿尔苏博罗麾下,蒙古贞部从此烟消云散。部族易主也就罢了,入冬后,三个儿子息兵返乡。老大、老三倒还无恙,只是老二,却是冷冰冰地躺在马车上给拉回来的。老二战殁,让扯立克大叔痛不欲生,一夜白发。
去秋这一战延续入冬,整个蒙古本部人困马乏,还未喘过气来。哪知未到开春,各部牧民中便流传起一则谣言:南边的汉人大军要杀过来了!刚听到这传言,扯立克大叔毫不在意。明军搜套?笑话,自三十年前明将王越出关攻套之后,从来是咱们蒙古人南下攻伐掳掠,再没有一名汉军敢来攻扰!
哪知没过几日,阿尔苏博罗果然大点兵。这回不再抽签了,各部落十五以上五十以下丁壮尽行征发!老大、老三在家中还没将大炕捂热,又要披甲出征。这一回,扯立克大叔心里七上八下,似有不详预感。最后一顿晚餐,他将精心收藏的当年随身铁甲翻了出来,交给老三。“巴图,汉人有句话,来者不善。这回上阵,你要多看着些。汉人奸猾,你这愣小子别只顾冲杀,中了狼套子。”
“爹,用不着这个了。”巴特尔插嘴说道。
“怎么?”
“孩儿听妹夫说,当年大汗次子乌鲁斯博罗率十万大军与汉军会战辽西,吃了明军新火铳地大亏。那汉人造的新火铙,较原先犀利许多。精钢重甲百步之外轻易便能打透,盾牌也挡不住。依我看,多套这一重锁甲也无用,不如轻装上阵,搏杀起来更便当,退起来更快。倒是这回多带匹好马去更紧要。”
扯立克大叔瞥了老大一眼“你老爹征战几十年,什么没见识过?一百步挡不住,三百步呢?火铳挡不住,弓箭飞石呢?老三,老老实实穿上。紧要时候,怕地就是那一下。巴特尔说的多带好马倒是在理。还有,你们要是见着战死的明军,记得将他盔甲扒了来穿上。汉人打仗不行,工匠地本事却强过我们许多。哦,有些军官的佩刀、弓箭甚是好用,别忘了试一把。光抢些金银保不了命。”
巴特尔奇道:“阿爸,往日出征,都没见您如此叮嘱,这回怎么了?”
“哼。往日与明军作战,哪次不是抽丁?不到万分吃紧,或是决战时分,咱们蒙古人何曾丁壮全出,连几个看家地都不留了。”扯立克大叔反问一句。“要是小个几岁,腿没瘸,你爹此番真要陪你们上阵了。别地不说了,你们也已不再是雏鹰。记着一句话,鹰势再猛,也须躲着山峰雨云。”
送走两个孩子,扯立克大叔的心也跟着飞向南边。这回二女儿阿茹娜地心上人,相邻部落的小伙子宝音也首次出征。丫头整日里担惊受怕,老缠着父亲问战场情形,两个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么东问西问,折腾得扯立克自己心里头也总是七上八下。还是出来放牧清净,咂一口马**酒,看一眼天上地流云。虽说心里还是放不下,至少好过面对女儿那哭丧着的小脸。
正在走神,猛然南边有些嫌诏。扯立克猛地伏倒在地,将耳朵紧贴着地面细听。似乎是几十匹战马疾驰而来。扯立克赶忙起身,一声哨,一匹高壮地黑马飞奔而来,还是老伙计有灵性。扯立克飞身上马,驱着马群往回赶。
才将马群圈好,就见数十骑风一般驰入宿营地。马上骑士皆是蒙古将兵。一个个满面尘灰、盔歪甲斜,有的还裹着伤。扯立克大叔见此情形,心头就是一紧。战线按说至少是在南边百里之外的都司兔河一带,蒙军竟然溃散至此,这必是打了大败仗。现下他心里头惦念的却是两个儿子。
往人堆里扫视一圈,扯立克大叔一眼看见头戴百夫长翎饰的大儿子。与出征时的意气风发比起来,巴特尔就如换了个人,胡子拉碴,嘴唇干裂,甲松袍斜,随身刀箭都没了踪影,只有一张角弓还孤零零挂在鞍前。此时,巴特尔正摘下水囊,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倒去,看来这一路是只顾奔逃,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了。
“巴特尔——”
听着这一声吼,巴特尔回过头来,四下看了看,见着阿爸那熟悉的身影,将水囊一撇,抢步上前跪倒在地。“阿爸,快,快让族人收拾车马,咱们赶紧往北走。”
“怎么?汉人打来了?四王子战败了?”
巴特尔一下子没忍住,眼圈一红“呜呜”地哭出声来。“阿爸,败了,败得太惨了!这压根就不是对阵,是送上门去让人痛宰!孩儿所在整整一个千人队,活下来的,怕是全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