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事如风

    2001年2月13日

    眼看着这一口就亲上了，一阵铃声从耳后轰然而至，我只好无比惆怅地撒开了她的手。

    起先我以为是洛杉矶著名的有轨电车发出的清脆铃声，后来朦胧中醒悟过来，铃声当然是来自床头柜上的电话。

    今天早晨5点才从网上下来，估计也就才睡了两三个小时，哪个不识趣的家伙这会儿找我。

    我暂时没有睁眼的欲望，脑中正竭力搜索回放着响铃前那片刻的温馨时光。她是那么的亮丽而娇羞，脸色红润，眉目含情，终于没有了拒绝的意思。我轻轻拥住她，略显笨拙地将颤抖的嘴唇凑了上去

    电话铃不紧不慢，持之以恒地响着。

    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信号，如同oicq到达了一个信息一般“嘟嘟”声响，莫非是她！

    一阵悸动突涌而至，我的眼皮膝跳反射似地蹦开了。我的手臂从热被窝中电闪而出，一把将电话手柄抓了过来，麻利得象西部片里最迅捷的快枪手。

    我摒住了呼吸。电话里果然是个女声，轻柔而甜蜜：“喂，你好，请问史密斯先生在吗？”

    我一下子愣住，她怎么知道我的外号，而且声音听上去有点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我只好小心地应道：“你好。请问您贵姓？”

    “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她的语音轻佻，有点国民党女播音员的味道。

    我的脑子里飞快地闪现出我所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女性，但搜索器最终的结果是“0”

    不会是谁在开我的玩笑吧，我所相识的女性大都是团结紧张、严肃认真的，网友中到是不乏善于胡言乱语、妖言惑众之辈，但一来还没人跟我通过电话，二来我始终警惕着其中性别诡秘之徒，越是亲热的，我越是保持警醒。

    大概是见我没了回音，那个娇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先生，真的不记得我了？”说着，还发出了“嘻嘻”的娇笑声，使我越发摸不着头脑。

    “你是谁呀？”不得已，我只好硬起头皮发此一问，顾不得要牺牲掉获得青睐的机会了。

    “我就是你刚才梦里的人呀。”她的语音突然放缓，低沉而多情，如诉如慕。

    我整个地呆住了，一时间浑然不在身在何处。可是，被窝外冰凉的手臂使我很快醒过神来，电话里这人一定是拿我开心呢。

    我一声大喝：“他妈的，别来这套，到底是哪个王八蛋！”

    电话里传来一阵哈哈大笑，我立刻听明白了，原来是这个小丫头。

    “捣什么乱，大清早的，找我收拾你呢。”我习惯性地骂道。

    “干嘛这么凶，对小姐可得温柔点儿。”她仍是嘻嘻笑道，这次把嗓音变了回来。

    “快说，什么事儿。”我把胳膊缩回被窝，心中暗自揣摩她给我打电话会有什么事，她一年半载也从不主动给我打电话的。

    “都几点了，还不起床。”她笑道。

    “管得着吗。”我有点没好气，转脸看了眼闹钟，发现居然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

    “我在火车站呢。”她平静地说。

    “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我到北京了！”她又重复了一遍，不假思索地说着“赶紧来接我呀。”

    我差点儿从床上蹦起来，冲着电话大喊：“什么！你来北京了！”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怎么就不能来？”她嗬嗬笑道。

    “这么老远，你来干什么？”我有些愠怒地叫道。

    “玩呗。”她说得到挺轻松“怎么着，你不许呀！”

    我仰面朝天，望着天花板一时到也无言以对。

    “赶紧来接我，别罗嗦了。我在西客站对面大厦正中那幅大美女的广告下面，快点儿，我还没吃饭呢，饿死我了。”没等我回答，她已经自顾自地把电话挂断了。

    我无可奈何地爬了起来，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刷牙洗脸，把自己大致收拾了一下。出门前望了一眼凌乱无比的这间小平房，也懒得拾掇，由它去吧。反正她来了也不会再乎，她比我还能乱呢。

    打了个车很快就赶到了那个大美人的身下，左右四顾却不见人影，只有一群群衣衫昏暗，面目可憎，扛着大包小包的民工们四下乱窜，呼三喝四。

    我点了支烟，暗自庆幸自己还算有点头脑，凭着对电脑的爱好和钻研，在北京这个知识冒尖的地界算是落下了足，不必象这些民工盲流一样终日灰头土脸地奔波劳作。我对自己眼下的日子还算满意，除了身边尚未有一个知心伴侣之外，倒也没什么牵挂。对于简易的不能再简易的小平房，我十分知足，唯一不满足的是我的电脑配置又落后了。

    一支烟都快抽完了，还没见到她的影子，我有些心烦起来。这个姑娘总是不守时，老毛病就是不改。

    画上的美女也让我看腻了，就转而看角落里的文字，忽然发现那个网站的名字挺熟，让我一下子想起了昨晚又跟我聊了一夜的“如风”姑娘。

    我和如风认识已经有六个月了吧，几乎每天都要说上一两个小时。

    我记得最短的一次是八分钟，她突然说：“我老公回来了！”然后就消失了，那一宿我一直没睡着。其实，那只不过是她的一个玩笑，许多奇思怪想的玩笑之一。

    最长的一次是整整八个小时，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不间断地说着，根本就忘了白天还是黑夜。下线的时候我的两只胳膊都放不下来了，一对小臂就这么凭空架着，就象卓别林电影里的那个得了职业病的机械工。

    跟她对话充满了乐趣和心动，她的音容笑貌完全是通过我自己的想象组合而成，然后又通过一句句暗藏深意的问话加以印证，去伪存真，精心打造。

    她大多时候温柔如水，较之寻常女性要善解人意许多，但也有发脾气和任性撒泼的时候。最激烈的一次就是昨天晚上，因为我断然拒绝了她的见面要求。

    昨天晚上她的心情格外得好，和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温存亲昵的话，突然话锋一转。

    如风（她的oicq名字）：“两个月前你生日那天不是说要见见我吗，现在我同意了。”

    网事（我的oicq名字）：“你没病吧？ ：（ ”

    如风：“病得不轻。”

    网事：“你的难言之隐，我可做不到一洗了之噢。 ：） ”

    如风：“缺德！”

    网事：“不缺！只是心念早已成灰，网事不堪回首。”

    如风：“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吧，外面的天多蓝呐。”

    网事：“我没有线，也没有钱。”

    如风：“我们之间有割不断的线，我们可以一起去挣钱。”

    网事：“不许拷贝我的原话。盗版可耻。”

    如风：“我嘴里可没说。----是我心里说的。 ：） ”

    网事：“你当真有此意？”

    如风：“妾无戏言。”

    网事：“不好。”

    如风：“你怎么了？”

    网事：“”无论她怎么甜言蜜语，我都表示不予接受，而且不肯多作任何解释，她开始发火了。

    如风：“你变态！”

    网事：“可能吧。”

    如风：“以后你干脆叫大郎得了，改姓武。”

    网事：“随便了。”

    如风：“你这人怎么一点良心都没有，始乱终弃！”

    网事：“才知道。”

    如风：“我真恨，恨不能把你撕碎了去喂狗！”

    网事：“什么品种，白毛黑毛的？”

    如风：“果然是个感情骗子，最终让我给识破了吧！”

    网事：“还差点儿，移情别恋的原因你还没找着呢。”

    如风：“我开始打算彻底不理你了，彻底忘了你，这次当真！”

    网事：“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吧，就把我的那个初吻还给我，作个纪念。”

    如风：“早冲下去了，下水道里呢。”

    网事：“哦，这样啊，不知道捡出来洗洗是不是还能用？”

    如风：“我快疯了！”

    网事：“喝醉了的人从不说自己醉。”

    如风：“你真的这么狠心吗？是因为，上次我这么拒绝了你吗？”

    网事：“你想得太多了。我们不是挺好的朋友吗，心心相印，彬彬有礼，和许多新长征路上的战友一样，开出纯洁的友谊之花。”

    如风：“你真的这么冷？我不信。我真的不和你开玩笑，我想见你，就现在。”

    网事：“你别这样。”

    如风：“我就这样！求求你，我只想看你一眼，哪怕是远远的，好吗？”

    网事：“你会失望的。”

    如风：“让感情在心中腐烂，不仅仅会令人失望，更会令人绝望。”

    网事：“我们都不是孩子了。”

    如风：“是孩子我就不跟你这么认真了。”

    网事：“我们不是早就约定只作网上的爱人吗？不让我们的感情生活坠入肮脏的现实中去。”

    如风：“可是，爱上你的人还是生活在真实当中啊，我已经不能欺骗自己只让感情停留在虚拟当中了。”

    网事：“你让我为难了。”

    如风：“你混蛋！”

    网事：“你骂吧，我都听着，如果你能感觉好一点儿的话。”

    如风：“你混蛋！ 你混蛋！ 你混蛋！”

    网事：“我混蛋，虽然我是真心爱你的。”

    如风：“别再跟我说你爱我，我不信了。你让我伤心了。”

    网事：“对不起。”

    如风：“你混蛋！”

    沉默了很久，我竭力让自己从痛苦与矛盾中解脱出来。

    网事：“你别哭了，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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