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可能会出现一个新的革命高潮——为潘瑜同志评模平反的新高潮
你们将来怎么办?大学毕业后怎么办?一般不作干部录用的就回工农战线上去解决劳动就业就是了,不需要再组织上山下乡,这是一种情况。另一种情况是要作干部录用的大中学校毕业生,都要进行四周廿八年再教育运动,第一周六年上山下乡,到农村去,去半工半读,去兼任大队和生产队的副职干部,这时一面生产,一面工作,还要学政治,还要学文化。大学毕业生文化不一定透顶了,大学毕业也不要骄傲自满。一般是六年上山下乡的半工半读期间去补足文化课,即是:写、画、算、作、唱五能水平,补足现代科学文化的五能水平,才是合格的大学生。这时还有基层工作和劳动任务去进行三大革命斗争的实习锻炼,又叫做实习六年,又是试用干部六年,六年后才正式取录为脱产干部,这是第一周要办的纪念周,任何一个革命接班人的必经之路,要六年工农生活的实习,也是六年阶级斗争的锻炼,通过六年可以刻骨铭心地把阶级斗争的烙印铭刻在新的一代的心灵深处,这样可以使新的一代成为坚强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这样培养出来的干部是会处处关心群众生活,处处注意工作方法的。这就希望你们要注意接受廿八周年革命传统再教育,特别是六年上山下乡的再教育,从现在起就要做好思想准备,等毕业后听候所属党委组织你们去,六年上山下乡后还有廿二年的革命传统再教育,即是第二周十年第三周八年第四周四年,后三周是脱产录干再教育阶段,一般是:青年团、文教部、宣传部三个党群部门录用廿二年,再行定职定位。这叫做廿八年革命传统再教育,华主席的满女儿华小莉一九七四年高中毕业后去了,今年她是第五年农村生活了,这就是好榜样。希望你们兄弟姐妹三人都学习华小莉上山下乡的好榜样,已经毕业的和接近毕业的大中学生们都得有这个准备,这是谈到老中青三代的革命传统再教育,谈了一长段,就这样吧,余话以后再补。
祝你们兄弟俩
新学年新收获新胜利!
你父 潘瑜(盖章)
一九七九年古正月廿四日
“余话以后再补”——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父亲的来信了。因为很快父亲就被平反了,摘掉了“右派”的帽子,我姐姐也顶职被安排进了县商业局工作。父亲的预言实现了,他一高兴,精神失常得又更厉害了,他已经无法、也无心拿起笔来给自己的儿子们写信了。这年冬天,父亲一个人呆在黄上老家的小阁楼里,一连几天没有下楼,等到住在附近的叔叔想起他,打电话到县城问我姐姐,你爸是否到你那里玩去了,我姐姐说没有呀,再到阁楼上去找他,我父亲已经尸骨僵硬,去世三四天了!父亲是因为高血压而死的,他鼻窍流血。后来叔叔在一次重体力劳动中,用力过猛,血管破裂,也是这样死的。
父亲去世了,他落寞的一辈子得到了解脱。眼看着好日子就要到来了,他却和我们的母亲一样,撒手离开了我们,这让我们的内心感到无比的惨痛。虽然他曾经得到过爱情,短短八年时间,因为政治压迫又失去了爱情,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没有真正尝到过家庭的温暖和幸福。虽然他是那个时代的产物,是那个时代制造的千万个牺牲品中的一个,他的命运是悲凉的、凄惨的,他的家庭也是无数个破碎家庭中的一个,但是,他的精神是充实的、富足的。在他沦落到那么落魄、悲惨的境地,他竟然能够控制住自己“错乱”的神志,谆谆告诫儿女们要经历一番劳动生产的磨砺,在劳动生产中去丰富自己、锻炼自己、提高自己,然后再去做“处处关心群众,处处注意工作方法的”脱产干部——父亲是不简单的,尽管父亲有的话说得语无伦次、狂妄吓人,尽管他听说大队党员开会,便贸然地走进会场去参加会议,被那些“党员”们驱诸门外,但他的心是正直的,他讲的道理是正确的,他不愧为一个忠实的中国共产党员。
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正在湖南第一师范学校的教室里听课。我得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时,父亲已经被村子里的乡亲们安葬到了老屋后山的山坡上,我连赶回黄上给父亲送葬的机会都丧失了——哥哥和姐姐赶到黄上时,也只是看见了入殓之后已经散发着熏人气味、开始腐烂的父亲的遗容。而我如果从长沙赶到黄上,至少需要两天时间,既看不到父亲的遗容,又要耽误一个星期的功课,哥哥和姐姐就没有及时告知我关于父亲的噩耗。直到寒假,他们才带我一道去黄上老家给父亲上坟——其时,我内心的伤痛象流水一样化作泪水扑嗍而下
父亲没有给我们兄妹留下任何资财,那两间破旧的老屋送给了叔叔一家。这封信却是他留给我的唯一的遗产——这是一份无价的遗产,它不仅仅记录了父亲一生的峥嵘岁月,表达了他对儿女们的殷殷关怀之情,还记录了父亲不悔的精神追求和政治追求——父亲把自己个人的经历和中国共产党的革命斗争史对等起来看——他是疯狂的——处在那样一个疯狂的时代,又有谁能够不疯狂呢?如果换上我们这一代人,又会怎样呢?——恐怕也难逃脱那种命运。
时至今日,我依然没有耳闻目睹过父亲的音容笑貌。见过我父亲的人都说,潘瑜个头不大,人很温和。和他共过事的人,则说潘瑜有文化,聪明爽直,能说会唱,多才多艺,是单位里最活泼、最实在的人。在我心中,我一直觉得父亲亲切和蔼、英俊魁伟,就象一座山——傲然挺拔的山——我不是吹捧父亲,这是我实实在在的感觉——
父爱如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