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

    　　父亲78岁高龄了，真正步入了老小孩时期，所以平常做出的事和说出的话，都和年轻时候的他有着天壤之别，甚至有时候会让人忍俊不禁。这次回老家，目睹耳闻了他老人家的几件事，记录在这里，亦当记忆之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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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生性倔犟，只要是自己认定的事情，别人的反对和劝说在他那里起不到一点作用，别人的意见说的多了，反而会引起他诸多的不快，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能成为一种促成添加剂，使他对自己认定的事情能更早地付诸行动，这种特点在他步入老年之后，有了一些明显的改变，首先，脾气不是那么暴躁了，变得平和和忍耐；其次，对于他人的意见，除了耐心倾听之外，对于他认为有效性的建议，有时候还能听取并实施。

    父亲年轻时就憎恶到医院，即使有病也不吃药，仗着年轻扛一扛就好了。这种状况在去年春节父亲流鼻血不止听母亲说差点就离我们而去的那次扭转过来的，也许他发现吃药打针并不是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总之，那次以后父亲只要觉得身体不舒服，尽管药还是不愿意吃，但在母亲的劝说下，起码不像以前那样抗拒了。

    这次在大伙儿的劝说下父亲同意输点氨基酸之类的液体以增加身体抵抗力，可在姐姐来了之后，他就突然变了卦，说什么也不输了，眼睛盯着姐姐的脸，非说姐姐脸色不好，呈绿黄色（想想一张绿黄色的脸有多么吓人吧），姐姐屁股还没坐稳，就非要姐姐去找个中医开几副中药调理调理，而且他要看到药在一边熬着，他才开始输液，不得已，姐姐拿出一瓶中成药对父亲说大夫是让她先吃这个药调理的，这才过关。

    父亲于我们的关爱，总是在他的强制和威严下给予着，小时候是，现在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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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不久父亲收到一封来自北京的署名某某公司的信函（父亲总订一些花卉和中国老年之类的杂志，按理说收到一些信也不足为奇），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些打印出来的中奖细则和奖项说明，下面是显眼的刮奖区，并附有一男一女注明是公司负责人的身份证复印件和照片，父亲将信将疑地刮开了其中一个涂层，赫然显示父亲中了价值18万的汽车，于是父亲仔细看了中奖细则，对方要求在规定的时间内领取奖品并提前交20％的个人所得税。尽管母亲看了之后说是骗人的，但固执的父亲嘴里虽然在附和着，心里却还是认为真有其事的，他避开母亲去找到大哥大嫂并很认真地嘱咐：“这个是我中的奖，你看着什么时候去给办一下。”大哥大嫂看后，当场笑喷。

    母亲在跟我讲这些的时候，我和姐姐笑的眼泪都流下来了，那个曾经在工作上一丝不苟的父亲，那个曾经在家里威严无比的父亲，终于还是躲不过岁月的流逝，而快速地老去了，奇怪的是，我小时候有多惧怕他，现在还是有多惧怕他，只要是母亲不在家，我的神经就绷的很紧，生怕哪个地方惹他老人家生气了，以前是惧怕惹他生气之后我的身体（会挨打），现在是惧怕惹他生气之后会影响他的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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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日陪父亲看电视新闻，当说到22日全日食并且中国是最佳观测地时，父亲对母亲说22日不输液，他要看日食。

    第二天父亲一大早起来就念叨着，给我们絮絮地讲几十年前他经历过的那次全日食，说真的就像黑夜一样，漆黑一片。偏偏天公不作美，老家不仅见不到太阳而且还飘起了丝丝小雨，9点钟电视直播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注意到父亲已经把院子里的两个灯都打开了，自己拿个小凳子坐在廊檐，大约是在等天完全黑下来。小时候大人总给小孩子讲故事，讲的最多的就是“天狗吃太阳”就是所谓的日食。当然读过很多书的父亲不会认为日食就是天狗吃太阳，但经历过一次全日食的他一定会认为所有的全日食都跟那次一样，天应该是完全黑下来的，就跟黑夜一样，于是才有了拿小凳子坐等天黑的一幕。

    直播最狂热的时候，电视上有些地区街灯大亮真的和晚上一样了，聚集在一起观看的人们竞相欢呼和跳跃，场面热烈得不亚于某大牌歌星举行的个人演唱会。但遗憾的是，我们那里的天也只是暗下来一点点，因为飘着雨，看起来有点像傍晚雷阵雨的前兆，暗沉沉、低低地压向地面，几只燕子在房前低低划过，翅膀掠过门前银杏细小的叶子，然后猛一个直升，就已经稳稳地站立在檐下的电线上了。在我专注于燕子飞掠的几分钟里，特别阴沉的天慢慢地恢复了亮色，但雨还在星星点点地下着，一次罕见的全日食就这样结束了。

    父亲起身关了院灯，微微佝偻着腰，背起双手再次抬头望了望天空，眼神里流露出遗憾和意犹未尽，然后转身郁郁地踱进了屋子，拿本书躺在床上，嘴里还在嘟哝着：一点也没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