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在时光村落里的往事

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打闹嬉戏甚至打情骂俏，我希望用这种方式让程颢对我有不同的看法，我希望他忘了我，可是，我是真的希望吗？

    之后，我病了，高烧到39。1c。我被做为非典疑似病人隔离起来，整个楼道都弥散着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我隔着窗户往下望，觉得一切都那么可笑，我们楼道的前面包括整栋楼周围都划着白白的隔离线。

    我以为世界末日要到来了，我迫切地想要听到程颢的声音想得到他的安慰，我打了电话给他，他说无论如何他都要来看我。我也打电话给沈源，沈源说，没事的，不就是个疑似吗，大不了婚期推后。

    十天的隔离期过后，证明是一场虚惊。只是，仍然没有一个人来探望我，包括我的好友绢子。心就那么冷冰冰地穿梭在春日的阳光里，穿梭在sars的阴影里。绚丽的阳光和sars并存，让这世界又多了一份矛盾。诡异。

    三

    程颢是在我解除隔离的第二天给我打电话的，他说他在西安。经过了重重“审查”他终于到了我所居住的小区，作为外来人员，进小区必须是要先登记的，对着我这样一个刚刚被解除隔离的疑似人员，小区管理人员明显的胆战心惊，匆匆登记好之后，我被告知我们还得再隔离观察一周。

    在特殊的时期里，从网络走到了现实，我和程颢多少有一些不适应，尤其是现在被困在一个家里。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心情，除了紧张就是紧张，一个即将要成为别人新娘的女人，和一个只存在与网络中的恋人，这短短的一周，会发生些什么故事呢？我不禁有些隐隐的担心。

    然而，事实证明我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短短的一周时间里，程颢所表现出来的君子风度让我吃惊。我不只从他细碎的表现中感觉到他对我深切的爱，我也从他看我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个解释：爱她，就是让她幸福。他会变着花样做拿手的菜给我吃，然后满足地看着我狼吞虎咽；他会在我光着脚丫满屋奔跑叫嚣着的时候，出其不意地从后面拥抱我，然后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爱你；他会在我呆坐着脑子里神飞鬼飞的时候，走过来轻轻刮我的鼻尖，并且飞快地将一个吻印在我的唇上

    我们拥抱，我们接吻，但是，我们又无可奈何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说，爱我，所以拒绝，他要让我完整地成为沈源的新娘。

    四

    七天一晃而过，隔离期结束了，程颢也要回到他所在的城市去。临走的前一夜，整个屋子都飘荡着忧伤的西班牙乐曲，嫩嫩的“西芹百合”诱人的“糖醋排骨”就成了我送别程颢的最后的晚餐。一杯一杯的矿泉水，辅以西班牙乐曲的忧伤，再加进几束温情却散乱的眼神，就成了离别时最无奈的情酒，却想不到，只轻轻抿了一口，我就醉了。我沉沉地睡了过去。然后，当我从梦中陡然惊醒时，程颢正半依在沙发的扶手上静静地凝望着我，清澈忧郁的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下一闪一闪，不说话，我们就这样彼此凝望着，我知道那个时候我一定流泪了，我知道我流泪的样子一定很傻。我不知道我们以后还有没有相聚在一起的这样的时刻，我只是没来由地觉得恐惧，比自己被宣布疑似非典的时候更加恐惧，而我和程颢的这次相聚，要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sars吗？

    谁能说，这短短的被隔离的一周，就不是我们的节日呢？

    眼看着四月已经尾声了，艳阳之下，我却感觉到天空充满着一层一层的忧伤，逼人。

    2006年　 7月　 盛夏

    有点想流泪的冲动。这让我对自己产生了一些怀疑。

    前一阵和一位专门写小说的作家聊天的时候我问过他：“你在写一篇小说的时候，会不会被自己编造的故事中的某些情节感动？”他说不。这让我觉得一个作者在写小说的时候，仅仅是作者的身份，而不会把自己安排进故事当中，更不会让小说中的某些情节牵动自己的情绪。可是，真是这样吗？或者，这是男人和女人的在写作上的区别？

    此时我意外地陷进自己编导的这个故事当中，总感觉有好多水珠从体内升腾至头顶。但是我又确确实实地感觉到自己智力的贫困，我好象无法继续接下来的文字了。

    喝杯茶，让我先走到现实，然后，硬着头皮往下写

    沈源该出场了吧，但是我作为编造故事的作者，却无法让他顺利地出现在我接下来的章节中。

    2003年　 5月　 初夏

    一

    一场非典使我的爱情从虚幻走到了现实之中，即使这样，也难逃我将要成为沈源新娘的命运。眼瞅着婚期一天一天地临近，我一天比一天恐慌不安，潜意识里，我甚至希望sars能多停留一段时间，让我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我和沈源的婚事，让我多一点时间持续和程颢的爱情，可是，程颢从我挥手送别他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音讯，而骄淫跋扈的sars终于也抵挡不了人类对于生命的终极爱护，它慢慢地退缩了，我也在无可奈何中踏上了西安去北京的列车。

    程颢说过，他爱我，却不能因为我而放弃自己的家庭；我爱着程颢，但我能对二十三年来沈源对我的那份关心和疼爱不管不顾吗？在经历了非典在和程颢朝夕相处了短短的168小时之后，我知道，我对沈源的感情，不是爱，它只是一种亲人之间才能产生的信任和依恋。

    我真的要和沈源结婚吗？我是适合于做沈源妻子的人吗？一路上，许多个问题来回缠绕，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二

    我和程颢暂时失去了联系，这让我觉得紧张，同时，彷徨、焦灼、恐惧及其更多的无奈感让我有一种想要炸裂的冲动和愿望，我努力地想要去疏远和遗忘，可是，怎么可能？

    三

    我终于做了婚礼上逃跑的新娘，原以为只有在电影电视里出现的场面，却真实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出现在我自己的婚礼上。也许电影电视里的诸多情节，也是来源于生活中的吧，它不一定都出自导演的想象。

    我是在沈源拉起我的手给我戴那只戒指的时候仓皇而逃的，我的身后是沈源近乎歇斯底里的质问，我听见人群里的交头接耳声。我知道我的身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离去的背影。拖着长长的婚纱，我盲目地在街上奔跑，赚足了行人的目光。可我不管。我已经不能用文字叙述我逃跑时的心情，我只是觉得如释重负。

    泪如泉涌，为沈源，为自己。但是，同时我又产生了一种对自己的佩服感，这是二十三年来从未有过的。

    我知道自己对不起沈源，我辜负了他对我所做的一切，如果不是程颢的出现，我以为爱就是平淡爱只是一种亲情，我也确信自己能成为他贤惠的妻子，可是，一切已无法挽回。沈源始终都没有追问什么，他只是在我的生活里沉默了下去。

    我回到了西安，一切照旧。

    2004年　 6月　 夏

    我和程颢的爱情，注定只能存在于网络的虚幻之中，我没有理由要求他给我什么，我只是想和他一起分享爱着的快乐想和他一起承担爱着的痛苦。我们在搜狐有了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记事本——

    （1）

    x年x月x日

    有什么理由我要让自己的灵魂承受苦难？

    如果我能早一些和你相识，也许一切，就不会如现在这个样子。

    真的无法舍弃这段虚幻的但却至纯至美的感情！愿意就这样下去愿意到地老天荒啊！愿意在心底留一片净土给你愿意让彼此的心紧紧依靠多少次当我躺在床上阅读的时候，我应该是轻读出声的，因我幻想身边有你。当我的声音轻柔地从我的唇齿之间涌出来的时候，你感受到我温柔的气息在轻抚你的脸颊吗？

    x年x月x日

    我喜欢我们俩个人之间那种有秘密的感觉，但是也正是这种感觉让我感到难过。上帝既然给了我们彼此相爱的机会，既然给了我们如此柔弱敏感的需要倍加呵护的心，那么为什么不给我的爱人一个自由的空间好让两颗相爱的心在彼此的声音中交流和感受好让两个相爱的人无奈地在各自的空间中得到一种精神上的安慰？而上帝在哪里？

    知道吗？有时候我宁愿让自己的肉体蒸发，让它飘浮在我们相距的这段距离中间，让它分解成数以亿计的爱的分子，原子，离子去和你周围的空气结合，那时，你会感受到我的爱包围着你环绕着你弥漫着你，而那就是我的化身啊！你会感受到我动情的触摸和温柔的注视

    我不知道这种感情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也许，它是一辈子。我只想紧紧依靠和感受它，让我们彼此地心紧紧依靠让我们的这份真爱穿越时空，好吗？

    x年x月x日

    我们之间是如此的不可能，我永远只能与你遥遥相对。

    x年x月x日

    谁说爱情是甜蜜的？尤其是这样从开始就知道结局的爱情？我常说我们就象扑火的飞蛾，可其实那小小的飞蛾也比我们幸福许多，至少它可以毫不犹豫地拥抱它的爱，尽管这爱会让它粉身碎骨。而我们呢？除了痛，除了无奈，还能得到什么？

    2005年　 9月　 初秋

    一

    我和程颢的爱情就这样在网络中不紧不慢地走着，我快乐着，也疼痛着，我沉迷于这种虚幻的感情当中，不能自拔。虽然我们也会有猜忌与争吵，但总是会很快地过去，我们会在记事本里表达自己的心情和心声，即使只是无声的文字的交流，我也经常被自己被他所感动。

    我知道，有些爱情只能发生在生命中特定的环境中，就像我和程颢，我们的爱情生存的环境只能是网络，虽然充满着激情，但不真实；有些故事也注定不会有结局，就像我和程颢，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但我们仍然乐此不疲在各自的角色里地演绎着这个故事。

    渐渐地，我觉得了程颢的疲惫，他说他在这种无望的爱情里感觉到一种类似于长跑之后的虚脱，他说他经常会在睡梦中大汗淋漓，他说他前所未有过的累他在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为他编织的一件深色的毛衣就在电脑旁边，软软的毛线团还在脚下等待我的拉扯，怎么可以？

    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吗？一切如此之快。

    二

    我开始觉得心一刻不停的疼痛，所有的一切都如风车般地旋转不停。该来的一切都来了，没有约定，也不匆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想起程颢刚开始讲给我的一则故事：一对青年，忠贞不渝地相爱，冲破重重阻力终于走到了一起，后来，姑娘得了重病，在一个雨夜里死去，她的年轻的爱人把她放在水里之后也投身进去，第二天，那一片碧绿的水中突然开满了耀眼的白莲

    这个故事程颢讲给我无数次，每一次我都被它的凄艳震撼，我甚至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他讲这个故事给我听的时候，我的眼前好象就布满了大朵大朵的莲花，成双成对。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的电脑背景，满满当当都是盛放的白莲。许多许多次，一池明艳的莲花总是盛开在我的梦里。

    可是，白莲的爱情只是一个故事，凄美，但不真实。

    三

    程颢在记事本里最后的一则日记，几乎赚去了我所有的眼泪。他，还是爱我的吧。

    x年x月x日

    我只愿意是你投下漂流瓶时脚下的平台，在你疲惫时可以安心坐着休息，并且满足于和你一起看着你的思念、爱恋、忧伤，或许还有一些短暂的痛苦，一路飘摇着奔向自己的幸福。这也是我的幸福

    2006年　 3月　 初春

    一

    程颢说，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他不想再次体验痛苦，爱着，却不能拥有，爱着，却不能相见，不如就相识于网络相忘于网络吧。

    似乎回到了三年前，角色转换。

    于是有了我们在qq里的最后一次谈话。可是，他这一次所表现出的冷漠，让我痛到不能再痛，也许人，总是要变的吧，现实中的海誓山盟也会被时间的大锤无情地击碎，何况这虚幻又无望的爱情。面对一行行没有温度的字体，我忽然就想起了张爱玲半生缘里蔓桢对世钧最后说的一句话：“我们回不去了。”忽然之间，所有经历过的场景都在夜色中一幕幕重新上演，曾经过去的一切在眼前如此清晰地闪现，我还是不能如他所说的那样“心情已然平静”我知道这段感情将要变成我以后生命中回忆的一部分，它或许会藏在心底的某一个角落，也或许会成为我心底那些细细的纹路。泪，溢满一脸。对面的他在沉默，我在这样的沉默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我怕沉默，沉默的时候，所有的过往便只能成为回忆，甚至烟消云散。我无力挽留。我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一种异常急促的惊慌忽然之间就扼住了我。

    二

    如果把网络喻为海，我们原本是被海浪推到沙滩的两粒贝壳，彼此不经意地端详了很久之后，又轻轻地放到离浪更近的地方，而又一次海浪过去之后，贝壳不见了。一切都顺理成章。

    爱情于是在我眼里成了一副伤感的画，风吹画动，说不出的忧伤。我还能再相信爱情吗？

    现在，我只能用粗略的文字装裱我已经逝去的爱情，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缘起缘灭，只在瞬间，三年前和程颢擦出火花的瞬间，三年后和程颢说分开的瞬间，在以后的记忆中将成为永恒，成为我回忆的一个痛点。如果说，人世间的分分合合是一场戏，那么相约百年的缘分和海誓山盟的爱情就是戏中之戏。不问是谁先放弃了谁，这只是一场虚幻到真实的爱情游戏

    2006年　 7月　 盛夏

    窗外的知了约好了似的齐刷刷地鸣叫了起来，唤回了我深陷在这个故事中的思绪。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犯了个严重的错误。我其实并不了解网络并不了解关于网恋的故事，而我却强迫自己编造这样一个看起来说真不真说假不假的故事，事实上我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是先拟订好了题目之后才下笔的，而这个题目似乎就应当写写曾经的爱情故事，加上时常沉迷于网络，就未加慎重考虑地动了笔。

    这会儿我乘自己还没有对这个故事产生极端怀疑和不满的时候，得赶紧结束这篇故事，于是我起身找来一支鲜红的笔，在稿纸上写下：

    故事已经讲完了。

    所有的故事都已经结束。现实的，虚幻的，真情的，游戏的。

    2006年7月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