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流

    父亲病了，我去护理，由于多次来过，我对这里并不陌生，环境没有什么变化，变化的只是病人。这次护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对农民夫妇，他们相濡以沫的深爱中的交流，让我难以忘怀。

    农民夫妇与我们同住一病室，丈夫是98年洪水时在堤坝上劳累过度脑出血住进医院的，现在还能看见他头上清晰的手术疤痕，疾病的后遗症，使丈夫失去了身体的知觉，只有大脑和一只左手能活动，妻子则放弃了家中的一切事，专门到医院来照顾重病的丈夫。

    我对农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或者因为我的父母曾经作过农民，所以在心中对他们多少有一种怜悯。晚上父亲睡着后，我却怎么也睡不下，于是在走廊中徘徊。这时候他的爱人从病房悄悄走出来了，她比我大十多岁，我就叫她“姐”于是我们在走廊里悄悄的聊天，她46岁，但是过度操劳，满脸的印迹已经超出了她的实际年龄，我默默的听她叙述着，从她的面容上看，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比较漂亮。小的时候，她就不喜欢农村的生活，想有个自己的家，要找个有工作的丈夫。于是由别人介绍，她与他相识了，当时他爱人的家里不同意，因为他是师范学校毕业的，乡小学校的教师，父母希望他能找个有职业的爱人。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却爱上了她。我问她是怎么想的，她笑笑说，我当时也不喜欢他，他既不萧洒，也不漂亮，但是他却喜欢上她了，凭他的胆量和执着他们结婚了，她为了心理平衡，还让他给了她母亲1000元的彩礼，想起来她还苦笑一下。她没有多少文化，也不太善于表达，还有就是对陌生人的矜持。我想她的婚姻是幸福的，他们有一双儿女，先后都结婚和工作了，他也做了乡的农技站站长，他们有自己的小商店，生活是很富裕和幸福的，她感觉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但98年那场大水，给他们温暖幸福的家带来了不幸。

    她很少提到他丈夫的爱，但是从他那仅能活动的一只左手与她的交流中，我感到他曾经一定是个浪漫的男人，比较温柔，也很爱她的妻子。每当他醒着的时候，他总是用手抚摸妻子的头发和面庞，或者用手牵她的头发，妻子总是害羞的说你又欺负我了，于是他就狡猾的笑了，说着只有她妻子能听懂的话，妻子默默的望着他，她的目光里充满了爱怜，平时操持家务的烦恼和种种辛酸，化成了一腔爱意。这个时候，她忘记了他病的时候，她透彻心扉的痛，忘记了没有他帮助的时候，自己维持着家的酸楚。她每天都给他翻身，和他说话，虽然他不能讲话，也不能写字，但是他们的交流却那么默契，一个用语言，一个用手式，但是有时也有女人不懂的时候，于是她就不停的猜，不停的说话，等他认可的手势，看到这动人的场面，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满意的目光和手势，是在表扬妻子聪明吗？不知道。记得一次来了一个年轻的医生，他可能埋怨她妻子的护理病人的某些做法不对吧，他听到了，举着拳头，瞪着眼睛，对医生发着脾气，他不允许别人欺负她，妻子陪着笑脸把医生送走了，然后来安慰丈夫，那一天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紧锁眉头，我当时真想和那年轻的医生吵一架，问他懂的感情是什么？

    没多久我的假期到了，由母亲去护理父亲，我给父亲打电话询问病情的时候，总要问一问他们好吗？听说后来他们回家了，再也没有什么消息，我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要他们的地址，有时间好去看看他们，也免去我心里的牵挂，但是，那已经成了我心中一种隐隐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