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休克一

    一

    刘自芳端起酒杯，斜着眼，对着对面的罗局长说：“罗头，敬你一杯。”

    罗局长并没有端起酒杯的意思，桌上的男同事起哄道：“你态度不端正，得到领导跟前敬酒。”

    几个没有喝酒的女同事在旁边窃笑起来，刘自芳心中一懔，这群小妇人，想看老娘笑话呢。以她的心态，她是出众的，别人在嫉妒她，在心底里暗暗把每个同性都当成敌人。

    她泰然自若地端着酒杯走到罗局长身边，故意用娇嘀嘀地声音说：“罗头，给点面子吧，喝一杯。”她面若桃花，双眼微红，闪着一丝狠狠的光，大有这杯酒非喝不可的味道。

    罗局长端起酒杯冲着他的秘书说：“你来替我喝了这一杯。”他的手在半空中被刘自芳一把抓住了。

    “不行，这杯酒不能代喝。”

    罗局长盯着她的手，半晌没有言语，她又将身体靠在了他的肩上。一桌人，十来双眼睛都落他们身上了，大概罗局长觉得这样太暧昧了些，抖了抖肩，说：“我喝，我喝，你把手拿开。”办公室的张主任站了起来，冲着她说：“来，小芳，我们喝一杯。”显然是在给罗局长解围呢，刘自芳果然上当了。她直起腰来说：“老娘今年46了，小兔崽子，你小我10岁呢，小芳是你叫的吗？”

    张主任嬉皮笑脸地说：“就是小芳啊，你长得好看呀，就象小芳啊，不信的话，把你以前的照片翻出来，那个小芳还及不上你呢。我们计生局能出个小芳，是本局的光荣啊。”他说的是李春波唱的那个小芳，旁边的几个女同事笑出了声。

    在大家的哄笑声中，罗局长、张主任、刘自芳共饮了一杯。

    走出饭店，深秋的寒风润泽而潮湿地迎面而来，刘自芳打了个寒噤，摇晃了几下，胃一阵翻腾，酒直往上涌，她摸摸自己的脸，热得发烫，唉，过量了。单位的人在饭店门口散了，刘自芳踯躅着，斑驳的灯光把她的脸和身上米色的风衣染得红一块、黄一块，象个马剧团里的小丑，地上的身影一会儿长，一会儿短。她的脚象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眼前的蘑菇型街灯在绿化树丛中东晃西晃，鬼眼睛似的，往哪里去呢，回那个冷冷的家，一个人去面对空空的屋子？

    刘自芳的第二次婚姻已经休克一年多了。一次吵架后，老张搬到他儿子家去了，随即向她提出离婚，她不同意，老张也不回家，俩人的婚姻就这么休克了。

    张主任结完帐，最后一个从里面出来，看见她，略带吃惊地问：“还没有走？”边说边埋头点烟。在幽暗的灯光下，他的脸轮廓分明，高大健康，抬手举足间，散发着中年男人的魅力，若是靠在他肩上一定不错，刘自芳有点心摇神驰了。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虽然已经在虎尾巴上了，但对异性的欲念还是有的，老张已经搬出去一年多了，她早是旱土了。她的脚不由自主地往他身边挪动着，张主任一抬起头来，看见她摇摇晃晃地走向自己，连退了两步，问：“你的酒没有过量吧？”

    这一问，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不少，竭力稳住散乱的步子，答道：“没有。”

    “怎么还不回家？”

    是啊，晚上十点过了，是该回家了，怎么回答呢？人说酒后脑子转得快，她激灵一动，说：“在等一个朋友。”她不愿让人看出孤孤单单的狼狈相。

    张主任“哦”了一声，招手打来的士，在临上车前，回头叮嘱了一句：“小心点。”人嘛，酒桌上什么玩笑都可以开，下了酒桌，又是另一回事了。她摆了摆手，表示没有关系。然后退到路边，看着汽车从眼前消失，裹了裹身上的风衣，在苍茫的夜色中孤零零地往家走去。唉，要是没有和老张闹僵，早有车来接她了。

    10年前，刘自芳的第一次婚姻被她判了死刑。

    在离婚前，她已经和老张好上了，被他的老婆堵在了家里。他的老婆是个猪脑，居然将这种风花雪月的事向组织汇报了，老张本该提升一级，结果非但没有提升，反被调整到了一个清水衙门，一怒之下，以5万元为代价，甩了老婆。刘自芳前任丈夫大郑是个普通的机关职员，即便是绯闻闹得满城风雨，仍默默地守着婚姻，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她却是铁了心了，协商不成，走上了法庭，离婚理由是大郑不能满足她的性要求。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第三者象老鼠过街一样，人人痛恨，加上大郑坚持不离婚，经过两年的诉讼，她才拿到了离婚的判决书。走出法庭时，大郑一脸的凄凉，她一脸的笑意。怎么能不开心呢，对她来讲，是新生活的开始，从此可以过上官太太的生活了。

    老张倒也没有始乱终弃，在她拿到判决书半月后，到民政局办理了结婚手续，她有了第二任丈夫——县政协的张副主席，那是公元1992年的春季，那一年刘自芳36岁。在外人眼里，37岁的大郑不能满足她的性要求，53岁的老张反而能行，是个怪事。土！要离婚就得找理由，大郑老实巴交，属于下班回家的第四类男人，实在不好找理由呢，床上的事可不好说了，性要求的高低，因人而异，法官不好衡量。

    这事在这个有50万人口的川南县城引起了轰动，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议论声渐渐传到她耳朵里，她嗤之以鼻，虚荣？不道德？讲道德，她就该守着榆木疙瘩大郑，住60平方的两室一厅，搭自行车去走亲访友，日复一日地上班、买菜、做饭、带孩子，在锅碗瓢盆中磨粗双手，苍老面容，每个月计算着过日子，盼着早点发工资。那些官太太过得多好呀，穿得好，吃得好，玩得好，往往长得要人样没人样，要身材没身材，走在街上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大家都是女人，为什么她们能过那种生活，她刘自芳不能？为什么不能抢她们的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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