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倾城逐花

    红楼梦中的女性人物有几百，我只钟情于“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林妹妹。清代红学家涂瀛在红楼梦论赞中便这样赞她道：“林黛玉人品才情，为红楼梦最。”对此，我深以为然。本来对于人物的鉴赏，譬如口舌之于五味，滋味既异，嗜好亦别，然而美芹献曝，略述我对林妹妹的爱慕之由，也不枉我对她的一片痴心。

    一

    林妹妹的诗才在十二金钗中，若论风流格调无疑是作得最好的，但从别的方面来比，薛宝钗常常与她难分伯仲。对于诗歌的鉴赏，本来就有个人癖好不同，故难以说谁高一些，但我却是喜欢林妹妹的“冷月葬花魂”之类的诗句“以抑郁难遏之气，抒怀才不遇，壮志难酬之哀”这些诗歌让我陷入深深的伤感中，常常不能自己，这一份共鸣也许是落魄之人共有的体会。

    林妹妹不仅自己诗歌作得好，而且还热心教别人作诗，第四十八回慕雅女雅集苦吟诗中林黛玉教香菱作诗“第一是立意要紧”“不以辞害意”“先把王摩诘的一百首五言律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百二十首老杜的七言律，次之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然后再把陶渊明、应、刘、谢、阮、庾、鲍等人的一看”此等作诗之法却能体现黛玉的高明之处。

    她的词同样令人赞叹不已，一首葬花词道尽了黛玉的人品的高洁：“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黛玉这种宁死不屈、洁身自好的精神是对光明追求的微弱之火，是整部红楼梦的精神所在，以微弱的力量追寻人性中的美好。黛玉的诗也并非只有悲和愁，一句“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多么风流别致；“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以菊自喻，傲然尘世；一首五美吟西施“效颦莫笑东村女，头白溪边尚浣纱”更表现了她对红颜薄命的彻悟，对寻常女子平淡生活的向往。

    二

    在众人的眼中“金陵十二钗”论美貌排名，林黛玉的容貌应该排在秦可卿和薛宝钗之后，但是在雪芹和宝玉的眼中，则认为是黛玉最好看。书中云：“忆女儿曩生之昔，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脂批亦云黛玉：“以兰为心，以玉为骨，以莲为舌，以冰为神，真真绝倒天下钗裙”宝玉初见黛玉时，便一见钟情：“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怎一个倾国倾城！还有一次林黛玉去怡红院，晴雯误以为是其他人而不开门。黛玉动了气，遂伤感而泣。谁知树上的鸟雀不忍听其哭，竟飞起远避！于是，雪芹先生又赋诗一首赞叹：“颦儿才貌世应稀，独抱幽芳出绣闱。呜咽一声犹未了，落花满地鸟惊飞”若哭泣的黛玉具有稀世之貌以惊鸟落花，那么微笑的黛玉定让人见之忘俗。在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一节中，宝玉与黛玉的笑声，彷佛让我们看到特别温暖的一面，看到了黛玉温柔妩媚的一面，天天以泪洗面的林妹妹原来笑起来，别有一段韵味呢。她的美若西施“一代倾城”若昭君“绝艳惊人”这朵“阆苑仙葩”不只美在容貌，更美在她高洁傲逸的品格和一尘不染的心灵。

    三

    黛玉的行为无不受到道家思想的影响。她的诗词也处处体现了这一点。红楼梦中，黛玉的三首咏菊诗中都出现了陶渊明的形象，第三首中还提出了庄生梦蝶的典故，值得仔细研究。自陶渊明的名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传诵千古之后，人们见到菊花往往很自然的与他相联系。在咏菊一诗中，林黛玉在“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句之后，紧接着提到了陶渊明：“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表达了她对陶渊明的仰慕。第二首问菊“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更是将自己定义为陶渊明的理解者。第三首菊梦云：“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同样以陶的知己自居，是啊，菊花的诗歌从陶渊明以来真不知其数，可是又有几人像陶渊明那么真正懂得菊花呢？千百年来，菊花是寂寞的，黛玉的心又何尝不是寂寞的。正如黛玉抚琴时吟唱道：“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黛玉在经历了无情的现实之后大彻大悟，在梦幻与归隐之间，林妹妹的心早已随与世无争的道家思想远去，正是因为这样的思想，才让人觉得她那一份轻灵缥缈显得那样的脱俗。也正是这一份道家思想让我跟她的心灵有了深深的默契，她的一颦一笑之间更多了一份宽容与纯真！

    语无伦次，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纵有千言万语也不足以表达对她的爱慕之情，只能将所有的思念，化作一首歪词，以此聊表我对她的一片痴情，也对人世间曾经美好的过往一份缅怀吧：西江月忆林妹妹

    一代倾城谁及，八分才气难追。钟灵孕育此湘妃，最是人间稀贵。

    木石前盟终弃，红楼冷雨低回。伊人似梦逐花归，冷月寒塘空对。

    2009年7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