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再顾虑身份?”
这真的是神母自揭身份的原因?也许未必。
眼见一个女儿已半死不生,一个儿子被擒,连最后一个儿子也忙着赶去送死,为人母者用尽千方百计也会阻止的,即使豁出一切,即使身份败露
这点,旁观者清的聂风最是明白不过,然而,当局者迷的阿铁又何尝不明?
纵然一切都是骗局,但神母五年来对他的万般关怀,他也无话可说了,而且
适才在她眼眶内所泛起的泪光,也是真的;尽管她有千般虚假,至少情真。
也许,阿铁此刻只是不知如何去处理这段本应早已失去、却又再度重现、本应是骗局、却又似假还真的——亲情
漫长的五年,他一直活在骗局中;真真假假,情情义义,如今骗局揭盅,真相大白,但真相确实令人震惊不堪,震惊得令塔内三人忽尔陷进一片死寂的沉默。
良久,为了打破沉默,聂风终于率先道:
“神母,既然徐妈也仅是你的同具,你真正的面目、真正的身份到底是谁?”
问对了!
神母虽有数不表的脸,她总有一张脸是真的,她总有一个真正的身份,她的身份到底是谁?
神母面具之下斗地传出一阵无奈的苦笑声,她道:
“你们真的想知道我真正的面目?真正的身份?”
聂风微徽点头,阿铁深深看着神母,也重重的点了点头。
神母又苦笑一下:
“那好吧”你们要留心瞧清楚了!别要后悔!”她边说边已开始动手脱下长久罩在其脸上的面具,阿铁与聂风顿屏息静气,均在等待着神秘莫测的神母自揭庐山真貌
“我真正的身份是”神母说到这里语音稍遏,再吐出两个耸人听闻的字:
“小青。”
此语一出,阿铁与聂风陡地身心一震!
一来是惊闻神母身份,竟是百多年前与白素贞情如姊妹的小青;二来,是因为神母己脱下面具!
啊!
这便是神母真正面目?
但见神母面具背后藏着的脸孔,赫然是一个比雪缘还要年轻、年约十六一一
俏丽无双的少女!
眼前所见极尽匪夷所思,阿铁与聂风固然神为之夺,惟相信最震骇的人还是阿铁,因他做梦也设想过,这个与他兄弟俩同甘共苦的娘亲,真正的面目,居然是一个年约十七的美丽少女。
室内顷刻又是一片缄默,隔了许久,总算聂风的震骇并不如阿铁那样深,方才如梦初醒,问神母道:
“神母,你真的是小青?这真的是你的本来面目?”
神母又苦苦的笑了笑:
“我何须再骗你们?我的确是小青!我能活至今天,缘于当年素贞私自把移天神决与灭世魔身当中一些口诀传给我,故此我也能够长生不死”
说到这里,她又不自禁的唏嘘起来:
“想不到这一活,竟己活了百多年,我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少岁了”
听其语声,神母所说的依旧是徐妈的声音;惟观其面目,却又是一张年轻貌美的少女容貌,霎时间使人感到岁月倒移,紊乱非常。
她那张百年不变的俏脸,莫非正是移天神诀与灭世魔身所蕴含的魔力所致?
神母似乎也发觉自己年龄、声音与容貌的不相称,遂匆匆挂回面具,道:
“很混乱,是不是,所以何必一定要看呢?自百多年前素贞那次事后,神为要处罚我与她一起叛逆之罪,便下令不准我再以本来面目示人,故从百多年前开始,我已不复在人前脱下面具,也差点遗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生命对我而言实在过于漫长,何不留下一个始终成谜的真正面目给自己?总较真相大白之后,生活更平淡乏味”言毕,神母不免泛起一阵怅然。
一直沉默的阿铁,此时却斗地张口道:
“娘亲,既然你便是得传移天神诀与灭世魔身的小青,那合我二人之力,未必不能战胜孟钵”他始终死心不息,始终在想着如何可打败神将救活雪缘,神母遂道:
“合你我二人之力来来不成问题,可惜,当年素贞虽然也想我习得移天神诀与灭世魔身后与她一起成为一对永世姊妹,惟碍于神的严厉规条。她在战战兢兢下也仅是先传两种神功当中一半的口诀给我,待我领悟后才再传余下一半”
只是,在我还没把前半的口诀融会贯通前,素贞她已惨死于盂钵之下”
阿铁道:
“尽管你仅得两种神功的一半功力,难道还不足以与我联手对付盂钵?”
神母摇首答:
“我习得这两种神功的一半口诀,极其量也仅可长生而已。至于功力方面,虽然较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已高出不知多少,惟若与仅习了移天神诀十四年的雪缘相比,犹有一段距离,更何况”
“即使我习齐所有口诀与你合力,也未必可与盂钵一拼,因为”
一语至此,神母又欲言又止。
阿铁瞧她脸有难色,不禁问:
“因为甚么?”
“因为,”神母尤心耿耿地答:
“当年许仙以盂钵偷袭素贞时,只有我与法海亲眼目睹盂钵的无敌威力,它,真的是一件震古烁的——必杀武器!”
神母说到这里似乎犹有余悸,可想而知,当年她见的孟钵如何可怕!
是了!自阿铁与聂风进入雷峰塔下最低的那个地洞后,他们看见的,也仅是一团夺目豪光横置于两道天险之间,他们根本未有足够机会、也无法细看清楚豪光内的盂钵究竟是何模样;孟钵,曾是一件怎样利害无匹的武器?
阿铁与聂风二人互望一眼,正欲相问,神母却猝然道:
“阿铁,虽然合你我之力犹不能胜过盂钵,不过你不用担尤,会有人为我们把孟钵夺过来的”
真是峰回路转!阿铁本以为经已绝望,岂料神母又口出此言。况且其语气听来极具信心,阿铁不由问:
“谁?还有谁会为我们把孟钵夺过来?”
神母笑了笑,答:
“一个你也认识的人,也是一个会令你更为震惊的人。”
她说着向门边一指,竟有一个人正缓缓步进门内。
阿铁与聂风齐齐回首一望,二人不禁呆在当场。
特别是阿铁,当他看见这个人时,他面上的震愕之色,绝不比他得悉神母便是徐妈的真相为少。因为眼前,同样是一个他不敢相信也牵涉于其中的人!
“原来是你?”阿铁愣愣的道。
那人面上崭露一丝淡淡的笑意:
“不惜,是我”
“难道你已忘了我?”
人,在三千大千世界之中,本来就很渺小。
人的疑问,反而出奇的多。
可惜,人迄今可以自行解答的问题,却是少之又少。
就像以下这个问题,便是其中一个:
究竟,一件武器要怎样利害,方能配称为必杀的超级武器?
若世上有一种武器,纵使操在凡人手上,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击杀绝世高手于股掌之间;那这件武器,是否能配称为一件超级武器?
若还有一种武器,它包含了剑的灵逸、刀的刚烈、枪的无情、戟的狠辣,与及所有武器的杀敌专长于一身,那这件武器,又会是一件怎样利害无比的——
必杀武器?
三日后,已是五月初五,端阳佳节。
这日,也是盂钵重见天目的第四日。
雷峰塔下最低的那个地洞内,自地狱之火与黄泉之泪激碰后,到底已变为一个怎样的世界?
根本便没有人关心!众生犹是憎然不知,大家还兴高采烈,一起庆贺端阳。
然而,距离神州大难临头的日子
还只得——
二十七天!
五月五的午时三刻,阳光至烈。
太阳是那样的热和毒,俨如一个火炉不断把地上的水气蒸发,大地于是更热。
那种普热,简直把人折磨得五内俱焚,惴惴难安。
甚至比恼煞人的相思
更难熬。
时仍值正午,烈阳当空,长日烈列,西湖一带的村民,早已不约而同的跑至湖边。大家在湖边树荫下享受片刻清凉之余,也把早已裹好的棕子抛到湖中。据说,这是一个民间风俗;人们把粽子投到湖内,其实是希望水里的大鱼小鱼,不要吃掉——屈原。
相传屈原是中国古时的一位忠臣,因为谏君不遂,遂投湖以死相谏,其忠可嘉;后人遂为免其尸遭鱼吃掉,便投粽宋代替屈原给鱼裹腹,作为对此一代忠臣的一份尊敬和悼念。
只可惜,屈原之后,中国还是时出庸君,还是有许多谏君不遂,甚或被坑被害的忠臣。各人的下场也不比屈原好上多少,若每人也赶去投湖自尽,只怕神州的五湖四海,早已尸积如山。
中国,实在有大多屈原,也难怪,中国向来盛产屈原!
因此,端阳节本是一个悼屈原悼神州的时节,不知何故,人们反而大事庆祝起来。
正如此刻的西湖,虽然有人投粽悼念屈原,然而在那湖面之上,在邵烟波荡漾之处,却有五条龙舟在竞逐,看谁的舟最快,看谁的健儿最壮最强!
湖边的村民也因这场精彩的竞技,已忘形地拍掌高呼,一片热闹。
五龙争雄,每条舟上均有二十名健儿,健儿们连桨如飞,战意旺盛,非胜不可;每一名健儿,都有铁一般的身躯臂膀;每一名健儿,都有雄赳赳的男儿精神!
正因为那雄纠纠的战意与精神,于是这次竞逐,吸引了——
他!
就在五舟一百健儿在全神划前冲刺之际,遽地,有一些事情令他们统统在同一时间分神!
因为,他们突然同时瞥见在他们所划的五条龙舟之间,不知何时,还有第六条舟!
不!这不是龙舟!这仅是一道浮在水面向前疾进的狭长豪光!
而在这道狭长豪光之上,正稳稳站着一个身披血红战袍的人,他那头半红半黑的长发,犹在随风飘扬。
“你你是”就在一众健儿惶惑刹那,那个稳站在豪光上的人已狞笑道:
“你们雄纠纠的脑浆,到头来还不是要变成本神将的——”
“午餐!哈哈”是的!他正是神将!他是被这班健儿战意炽盛的脑袋吸引而来的!
只是,神将如今脚下踏着那道狭长豪光,到底是甚么东西?
狂笑声中,神将倏地足尖一挑,脚下那道豪光立被挑飞,飞快超越五条龙舟之前,与此同时,神将亦借水一弹!
“飕”的一声,他的人已如奔雷弹前,气定神闲地接着那道豪光,与此同时,那五条龙舟已划至他身一丈之位
“霍霍”两声,神将手影轻抖手执的那道豪光嘎地不断暴长,瞬间竟像已变成一把巨大的、发光的一一镰刀!
镰刀?
这把薄而眩目的镰刀少说长途两丈,神将只是冷酷无情地笑了一了下:
“是预备午餐的时候了!”
言罢手中巨大镰刀顿向三条龙舟轻削,接着“噗噗噗噗噗”的五声!
五个龙头于弹指之间已被砍下,然后紧接而来的一一
是一百声极急速极惨绝人寰极令人心胆俱裂的叫声!
顷刻血幕滔天,一百颗圆滚滚的东西朝天飞射!
这一百颗圆滚滚的东西,赫然是那百名壮硕健儿血淋淋的
人头!
变生肘腋,湖心霎时血浪翻涌,人头乱舞,在湖畔忘形观赛的群众见此情景登时毛骨惊然,面无血色,当中更有不少人在高声尖叫:
“啊!怎会这样的?到底发生甚么事啊?”
惊呼声中,众人又见一条血红人影如天将下凡般飘至湖边,这条人影魁梧异常的身躯背着夺目豪光、长逾一丈的长矛,长矛之长,更赫然串五名健儿们的——
头颅!
“哇!杀人啊!妖怪啊!救命啊!”众人一看之下,尽皆哗然,纷纷鸡飞狗走!妇孺边走边叫,不单妇孺,纵是七尺昂藏、孔武有力的村夫,也给吓得没命奔逃!
是的!这条人影是妖怪!他真的是吸食人间脑浆的妖怪!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湖畔所有的村民已走个清光,不过神将似乎并没有追的意思。
因为他扛着的长矛之上,早已有五份他的午餐,五名健儿血流披面的人头!
只见神将贪婪地瞪着五个死不瞑目的人头,残忍而变态的笑道:
“嘿嘿,瞧你们五个倒还战意旺盛,总算勉强可充当本神将的午餐,总算没有白费我下杀光百人的工夫了,哈哈”杀了百人也仅为在其中挑选五个合其口味的脑袋,神将的嗜杀行径已迹近疯狂;看来自其得到盂钵之后,他已不须忌惮神,更不须再听从神的教诲,命他不得妄自扰乱人间,令搜神官打草惊蛇
如此下去,人间似已不用待至两道天险带来的浩劫出现,已经大祸临头
然而,神将夺得的盂钵如今又在何处?
是在他适才所踏的狭长豪光中?
还是在他轻抖出来的那柄巨大镰刀之内?
抑或,孟钵已在他如今用以串着五个人头的长矛之上?
也许全都不是:正如神将之前所说,盂钵——
根本甚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