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娘子!”
此言一出,群盗都是大为诧异。贺九公毕竟是个富有经验的行家,仔细一看,果然发现了杨婉的“异相’:最显著的是没有喉结、可以证明她确是女子无疑。
但贺九公还是觉得奇怪,心里想退:“以屠公子的相貌武功,竟会娶个丑女为妻,倒是怪事。这且不说,这小丫头口口声声痛骂我们勾结鞑子,分明不是一条线上的人,却又何以会嫁给他呢?”
屠龙好似知道他们的心思,笑道:“我这娘子给奸人引诱,误入歧途,改容易貌,背我私逃,也怪不得各位与她为难,但我念在夫妻的情义,还是想请各位稍稍给我一点面子,让我自己了断此事!”
贺九公料想其中定有曲折,不便多问,当下打了个哈哈,说道:“夫妻间闹点别扭,亦属寻常。屠公子的家事,我们自是不敢过问。”接着对杨婉作了个揖,说道:“屠嫂子,请恕我们有眼无珠,刚才多有得罪了。”率众退了,站在四边,看这场热闹。
杨婉一直沉住了气,默运玄功,积聚气力,恢复疲劳,对他们轻佻的举止,侮辱的言语,宛如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屠龙以为杨婉自知已是逃不出他的掌心,准备向他屈服的了,禁不住心花怒放,上前说道:“杨姑娘,但求你回心转意,我是既往不究,像以前一样的欢喜你。”
话犹未了,杨婉唰的一剑就刺过来,喝道:“放你的屁!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屠龙冷不及防,百忙中一个肘锤撞去。杨婉剑法精奇,吃亏在气力不足,虽然喘息已定,疲劳也尚未恢复。给他一撞,长剑歪过一边。“嗤”的一声响,剑尖只是刺破了他的衣袖。
屠龙看出杨婉用的乃是宝剑,暗自叫声“好险!”他这一撞,肘端若非正好撞着无锋的剑脊的话,只怕他这一条手臂已给宝剑切下来了。
贺九公吃了一惊,叫道:“屠公子,你这位娘子正在气头上,恐怕不会听你之劝,你不伤她;也得提防她伤了你!”
屠龙为了保持体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哈哈笑道:“我的好娘子,夫妻反目,也用不着这样抡刀弄剑呀,你看朋友们都笑话了。不过,各位也不必担心,我这娘子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她在气头上自是难免装得来势汹汹,其实她的心里是不想伤我的。”
话犹未了,杨婉又已是唰唰唰的连环三剑,剑剑指向屠龙的要害!熊庄主是个浑人,失声叫道:“屠公子,我看不大对吧!你这娘子不仅是要伤你,恐怕还要取你的性命呢!”
屠龙已有准备,使一口朴刀把杨婉的攻势解开,笑道:“这位朋友请放心,我们夫妻打架已非一次了,她就是真的想要伤我,也是决计做不到的。何况并不是真的呢。不过,我的好娘子,你这次也实在是有点过分了,为了不给朋友笑话,你若不肯放下兵刃,我也只好得罪你了!”
屠龙本来是想把杨婉生擒的,但在杨婉拼着两败俱伤的狠辣剑法之下,只得抛开了怜香惜玉之心,心里想道:“看来她是不肯顺从我的了。但我得不到她,也绝不能让她投入李思南的怀抱!”想到难以两全,不由得妒火攻心,杀机陡起。长刀舞得霍霍生风,竟然也是一派进手的招数。
屠龙的本领本来就胜过杨婉一筹,此时又占了气力充沛的便宜。十数招一过,登时就占了压倒的优势。杨婉用的虽是宝剑,但气力不足,却是削不断他的厚背朴刀。不过也幸亏她用的是一柄宝剑,屠龙多少要有点顾忌。
杨婉拼着豁了性命,尽管处于劣势,剑法仍是狠辣异常,屠龙不敢再说风凉话,杀得性起,红了双眼,解招还招,每一刀也是砍向杨婉的要害。
贺九公这班人看得惊心动魄,熊庄主嘀咕道:“这哪里像是夫妻打架,分明是你死我活的厮拼呀!”贺九公暗地使了个服色,叫他不要多话。
一来因为屠龙有言在先,声明不要外人相助;二来贺九公等人亦都已看得清楚,杨婉已是强弩之末,必败无疑。故此他们也就乐得袖手旁观了。
屠龙越逼越紧,激斗中忽地一招刀中夹掌,喝道:“撤剑!”刀如雁翅,斜劈下来,杨婉剑招业已使老,若不撤剑急退,这条手臂只怕就要给他的快刀切了下来。
就在这干钧一发之时,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也在喝道:“住手。”
声到人到,只见一个高鼻深目的武士大踏步抢入庙门。刚才那个人说话的声音分明是个女子,进来的却是一个蒙古武士,贺九公等人都是不禁愕然!
熊庄主把守门口,首当其冲,看见是个蒙古武士,正自迟疑应不应拦阻,那武士已是猛地喝道:“让开!”长臂一伸,手法快到极点,熊庄主莫名其妙的就给他摔了一个筋斗,连他是怎样出手也未知道。
屠龙那一刀正要劈下,陡然听得那一声清脆的喝声,不由得心头一震,猛地想起一个人来,却不敢相信这个人会突然在此地出现!
就在他迟迟疑疑,这一刀将劈未劈之际,那个蒙古武士已经把熊庄主摔倒,大怒喝道:“你敢不听公主的话!”呼的一声,一条长绳抛出,到了屠龙面前,倏地打成一个绳圈,以屠龙的身手竟然闪躲不开,只听得“铛”的一声,绳圈刚好套着他的刀炳,把他的长刀夺出了手,抛在地上。
在屠龙那一刀劈下之时,杨婉不甘撤剑,拼着给他削断手臂,左掌一掌打去。不料变出意外,屠龙的长刀给蒙古武士夺去,结果变成了屠龙大大吃亏,给杨婉重重地打了一记耳光,虽说杨婉已是气力不加,这一掌仍然打得他面上开花!
贺九公、石帮主二人大惊之下,连忙抢上,保护屠龙。杨婉知道这二人本领了得,当下也就不再进招,插剑归鞘,喜出望外的上前与那蒙古武士相见说道:“阿盖,你来了!”
原来这个蒙古武士不是别人,正是李思南和杨婉的好朋友阿盖。杨婉曾经救过他的未婚妻子的性命,后来杨婉得以混入蒙古军营行刺仇人,也都是全凭阿盖的帮忙。
阿盖笑道:“不仅是我来了,公主和卡洛丝也来了呢!”
话犹未了,只见两个少女,已是联袂走了进来。前面那个少女披着狐裘,气度高华,果然正是明慧公主,跟在她后面的那个少女衣裳淡雅,清丽绝俗,正是阿盖的未婚妻卡洛丝。
熊庄主爬起身来,摸一摸额角摔肿的大瘤,敢怒而不敢言,躲在一角,独自嘀咕:“刚才来了一个自认是人家丈夫的什么屠公子,把我摔了一跌;如今不知是哪里钻出来的公主,又叫我变作了滚地葫芦。罢了,罢了,总之是我倒霉罢了!”
贺九公等人给阿孟矫健的身手吓住,此时又听说来的是什么公主,一时间不知是真是假,不禁都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作声。
屠龙曾经在和林做过神翼营统领木华黎的客人,也曾参加过几次蒙古贵族举行的狩猎,是以认得明慧公主。他知道明慧公主是成吉思汗最宠爱的小女儿,新任监国的拖雷,和她又是最要好的兄妹。
他做梦也想不到明慧公主会突然来到此间,一见之下,大惊失色,连忙向明慧公主跪下,行了参拜的大礼,说道:“不知公主远来,有失迎迎,请公主恕罪。”贺九公等人跟在他的后面,也都矮了半截。
明慧公主冷冷说道:“你为什么欺侮这位杨姑娘?”
屠龙好生纳罕“怎的明慧公主一见就认得杨婉呢?”他当然不会知道,杨婉曾经做过明慧公主名义上的侍女,暗地里且还是姐妹相称的。在杨婉初见明慧公主之时,也正是目前这副打扮。
屠龙在明慧公主面前,自是不敢乱说,当下讪讪说道:“公主既然知道这位杨姑娘,想必也知道她是李思南的未婚妻了。李思南可正是贵国所要缉捕的钦犯呀!”
熊庄主是个浑人,忍不着又插口道:“咦,你不是说你是她的丈夫吗?怎的她又有一个姓李的未婚夫呢?”
明慧公主冷笑道:“原来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贪图美色,却藉口是给我们效劳。”
屠龙吓得连连磕头,说道:“公主明鉴,小人效忠大汗,实无二心。”
明慧公主“哼”了一声,说道:“大汗要把李思南遣回去,为的正是要重用他,你知不知道?”
屠龙又磕了个头,说道:“只怕李思南不会为贵国所用了,他如今已经做了汉人义军的盟主啦。”
明慧公主斥道:“我们如何处置钦犯,用不着你来多嘴,你们都给我滚开!”
屠龙心里想道:“听说明慧公主对李思南颇有意思,一定是她要亲自折磨杨婉了。也好,杨婉虽然不能归我所有,但李思南总是得不到她了。”当下应道:“是,是。”和贺九公等人连忙走开。
杨婉抹了一额冷汗,上前谢过明慧公主救命之恩,说道:“今晚真是好险,公主,你若是来迟一步,只怕已是见不着我了。”
明慧公主笑道:“我也是事急行险,幸亏这贼子不知我的底细,给我一吓就吓跑了。”
杨婉莫名其妙,怔了一怔,问道:“公主,你何以不在和林,却到了此地?那贼子不是正因为知道你是公主,才不敢不听你的话吗?何以你说他不知你的底细?”
明慧公主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
杨婉吃了一惊,说道:“公主为何这样说。”
明慧公主道:“我是逃出和林的。”
杨婉道:“拖雷不是答应过保护你吗?难道镇国王子还敢将你难为?”杨婉料想定然是为了镇国王子向她逼婚,否则明慧公主何须逃走?
明慧公主说道:“杨姐姐,你不懂,身为公主,这实在是最不幸的事情。表面看来,享尽荣华富贵,其实却是样样事情都得听人摆布。兄弟之中,拖雷虽然和我感情最好,但临到利害关头,他也是和我爹爹一样,宁愿牺牲我的幸福,必须保持住权势。
“我们蒙古的规例,大汗继承,是由库里尔泰大会推定的。在这个大会中,统兵的将领,往往能够左右局势。
“争夺大汗之位的,主要是二哥察合台和三哥窝阔台,拖雷拥护三哥,三哥答应事成之后,让他掌握兵权。但统兵的将领,大多数却是拥护二哥。
“镇国王子是四路元帅之一,三哥为了拉拢他,愿意答应他任何条件。这厮提出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我与他成亲,第二个条件才是要做副兵马大元帅。拖雷志在掌握兵权,镇国王子甘愿做他的副手,这桩交易他自是欣然同意了。可怜我竟给蒙在鼓里,拖雷口口声声说保护我,暗地里已在布置让镇国王子抢亲。
“幸亏阿盖听得风声,偷偷来告诉我,也是全靠他的策划,我才能逃出和林。”
阿盖说道:“我这也是为了我和卡洛丝。杨姑娘,你记得吗?你劝过我不要打这不义之战的。当时我为了武士的荣誉,我没有答应你。
“到了战场,我才明白过来,打这场仗的确是大大不对。我亲眼看见,我们的武士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将军们为非作歹,那就更不必说了。我最爱的是卡沼丝,我就曾经这样想过,假如别人要抢走我的卡治丝,我会怎么样呢?”
卡沼丝苦笑道:“那次若不是多亏了李公子和杨姑娘,我早已经被人抢去了。还有一次更危险,我到军中探望你,没见着你,却撞上了镇国这厮,把我缚架。幸亏大汗和公主恰巧在那天来到,否则真是不堪设想!我老早就劝你不要打这劳什子的战了,可惜你却不肯听我的话。”
阿盖道:“都是我不好,累你受了这许多委屈。但现在明白,也还不算太迟。你说是吗。”
卡洛丝道:“是啊,但愿咱们能够平安无事地做一对夫妻,白头到老,不论日子过得怎么苦,我都心满意足了。”她是个在草原上长大的牧羊姑娘,从来没有受过什么礼法的熏陶,不像汉人的大家闺秀,心里明明喜欢了什么人,也要请多作态,她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至此处,笑靥如花。
阿盖接着说道:“我们逃到敌国来,本来是件危险的事情。好在我们这身打扮,别人猜不透我们的来历。我的相貌一看就知不是汉人,但和北方长大的金国人却无多大分别。我会讲女真方言,碰上金国的官兵,他们还以为我们是什么贵人呢。黑道上的贼人倒是碰过几次,不过都是一些本事平庸的小贼,三拳两脚就打发了。
“我们虽然可以瞒得过官兵,但以公主的身份,置身敌国之中,总是小心为上。万一给他们发觉我们的来历,那就大大不好了,是以我们一路上已是习惯于夜行日宿。
“前几天我们在路上听说这里有采花贼出现,我就特别留神。刚才经过山下,看见庙里有火光,又听得有女子叫喊的声音,起初我还以为是采花贼又在这里欺凌妇女呢。再仔细一听,这才听出是你的声音。”
杨婉道:“你的本领可是大进了啊,刚才多亏你夺了那贼子的兵刃。”
阿盖笑道:“什么本领,这不过是我平日练出来的谋生技能罢了,我是靠打猎为生的,用蝇索活捉猛兽,这就是我的看家本领了。说老实话,若然真个较量,我绝不是那贼子的对手。”
明慧公主笑道:“你也不必过谦,你的摔角功夫,在蒙古武士中也是少有的了。”
卡洛丝忽地“噗嗤”一笑,她道:“杨姑娘,今晚若不是公主和阿盖与我一起,我恐怕还不敢认你呢。你怎的变成这个样子?”原来杨婉在经过一场激战之后,大汗淋漓,脸上搽的草药被汗水冲洗,一块青一块绿,形状甚为滑稽。
杨婉笑道:“这改容易貌的草药,还是你的阿盖给我找来的呢。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是很难看了,是吗?”卡浴丝道:“你洗一把脸吧,我这里有水。”原来蒙古人来往沙漠,惯常是带有水囊的,阿盖等人此次虽是来到并不缺水的地方,仍然不改故乡的习惯。
杨婉激战之后,正自感到疲倦,说道:“也好。”洗过了脸,精神为之一爽。
卡洛丝道:“我们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你猜公主为何不往别的地方避难,却跑到这里来?”
杨婉心中早已明白,但却不便说穿。当下说道:“是呀,我正想请问公主准备往哪儿去?可有投奔之所么?”
明慧公主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是有家难归,有国难投。漂流异地,无亲无故,哪有什么好的去处可以投奔?嗯,李、李公子呢?”明慧公主本来想等杨婉自己说的,杨婉却一直没有提起李思南,明慧公主忍不住只好问她了。
卡洛丝心直计快,跟着便即说道“杨姑娘,你不知道,公主在中国无亲无故,相识的唯有你们,她可是把你们当作亲人一般呢。这次她正是要来找寻你们的。听说李公子的家乡在山东武城,我们就是准备到武城去的。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你,省得我们走许多路了。对啦,杨姑娘,我也正想问你,为何你独自一人行走,李公子却到哪里去了?”
杨婉听她们说起了李思南,不觉黯然神伤,明慧公主误会了她的意思,只道她心中仍有芥蒂,妒意未消,不愿自己跑去投奔李思南。于是说道:“我是寻找你们,不过我也知道你们是不便收留我的,所以我并不想打扰你们。你放心,我们蒙古人本来就是惯于流浪、居无定处的民族,中国地方这么大,我正好趁这个机会到各处逛逛。有一天,走得厌倦了,我就找个幽静的地方住下来。我还有点珠宝可以变卖,大约足够维持生计。”
杨婉十分感动,不觉沁出了泪珠,紧紧握住明慧公主的手,说道:“公主,你误会了。你待我这样好,我就是粉身碎骨,亦无以为报。不过,李、李思南——”
明慧公主见她哭了出来,不觉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李思南怎么样了?”心想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李思南间关万里,从和林逃回本国,难保在路上不遭意外。
杨婉抹干眼泪,忍着伤心说道:“他没有死,不过他已经与我分手了。”明慧公主愕然问道:“为什么?”正是:
万里远来寻故侣,惊心情海又翻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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