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是种什么样的人呢?
这名词也像很多别的名词一样,有很多种不同的解释。
有的人解释:病人就是一种生了病的人。
这种病人当然无可非议,但却还不够十分正确。
有时没病的人也是病人。
譬如说,受了伤的人,中了毒的人,你能不把他们算做病人呢?
不能。
还是春天。
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浓春。
白雪已融尽,地上一片绿。
郭大路正立在绿阴下发怔。
他是真在发怔,因为连燕七走过来的时候,他都没有注意。
燕七本来可以吓他一跳,本来也很想吓他一跳的。
但是看到他的样子,燕七就不忍吓他了。
他是什么样子呢?
一脸吃也没吃饱,睡也没睡足的样子,而且已瘦了很多。
燕七轻轻叹了口气,悄悄地走过去,走到他面前时,脸上就露出笑意,问道:“喂,你在发什么怔?”
郭大路抬起头,看了他半天,忽然道:“你知不知道病人是种什么样的人?”
燕七道:“是种生了病的人。”
郭大路摇摇头。
燕七道:“不对?”
郭大路道:“至少不完全对。”
燕七道:“要怎么说才算对?”
郭大路想了想,道:“在孩子们的眼中,只要是躺在床上不能动的人,就是病人,这种人并不一定有病:”
燕七道:“你也不是孩子。”
郭大路叹了口气,道:“在我眼中看来,病人只不过是种特别会花钱的人。”
燕七道:“这是什么话?”
郭大路道:“这是真话。”
他说的确实是真话。
病人虽然不能喝酒,但却要吃药。
不但吃药,而且还要吃补品,这些东西通常都比酒贵。
燕七当然也知道这是真话,因为这地方现在有三个病人。
林太平的伤还没好,又多了红娘子和王动。
燕七板起子脸,道:“就算真是实话,怕也不该这么样说的。”
郭大路苦笑道:“我的确不该这么样说的,但却不能不说。”
燕七道:“为什么?”
郭大路道:“因为我现在已经快变成个死人了。”
燕七道:“死人?”
郭大路望着面前的一摞东西,苦着脸道:“照这样下去,用不着两天,我想不跳河都不行。”
他面前摆着的是一大摞账单。
账单的意思就是别人要问他要钱的那种单子。
郭大路从中间抽出一张,念着:“精纯燕窝五两,纹银十二两整。”
他将这单子重重一摔,长叹道:“一个鸟做的窝居然能这么值钱,早知这样子,我们不如变成只鸟算了,也免得被药铺的人来逼账。”
燕七一笑,道:“你本来就是只鸟,呆鸟。”
郭大路叹气的声音更长,道:“我相信就算是真的呆鸟,也绝不会来管账。”
燕七眨眨眼,道:“谁叫你来管账的?”
郭大路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我这只呆鸟。”
的确是他自己抢着要管账的。
林太平、红娘子和王动都已不能动,能动的人只剩下他跟燕七两个,要做的事却有很多。
燕七问他道:“你是要管家,还是管账?”
郭大路连想都没有想,就抢着说:“管账。”
在他想来,管账比煮药烧粥侍候病人容易得多,也愉快的多。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很厉害。
郭大路苦笑道:“我本来以为天下再也没有比管账更容易的事了。”
燕七眨眨眼,道:“哦?”
郭大路道:“因为以前那几个月里,我们根本没有账可管。”
燕七笑道:“就算有账,也是笔糊涂账。”
郭大路道:“一点也不错。”
他又叹了口气,接着道:“那时我们有钱,就去吃一点,喝一点,没钱就憋着,就算整天不吃不喝都没关系。”
燕七道:“那时我们至少还可以大伙儿一齐出主意,去找钱。”
郭大路道:“但现在却不同了。”
燕七慢慢地点了点头,也不禁长叹了一声,道:“现在的确不同了。”
病人既不能饿着,更不能不吃药。
所以不管他们有钱没钱,每天都有笔固定的开支是省不了的。
那笔开支还真不少。
出主意去找钱的人反而连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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