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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骑着马闯上人家大厅的女人,这世上还没有几个。
风四娘道:“她不想见我,可是我想见她,你最好”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已看见了沈璧君。
沈璧君已走出了门,站在屋檐下,脸色是苍白,带着怒意,一双美丽的眼睛却已发红。
是不是哭红了的?
是为什么而哭?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我千辛万苦的来找你,你为什么不愿见我?”
沈璧君冷冷道:“谁叫你来的?你根本就不该来。”
风四娘又不禁冷笑道:“你若以为是他叫我来的,你就错了。”
他?他是谁?
沈璧君当然知道,一想到这个人,她心里就像被针在刺着,被刀割着,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撕得粉碎,碎成了千千万万片。
她已连站都站不住,整个人都已倒在栏杆上,却寒着脸道:“不管你是为什么来的,你现在最好赶快走。”
风四娘道:“为什么?”
沈璧君道:“因为我已跟你们没有关系,我我已不是你认得的那个沈璧君”
她的话说得虽凶,可是眼泪却已流下,流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就像是落在一朵已将凋零的花朵上的露珠。
看着她的悲伤和痛苦,风四娘就算想生气,也没法子生气了。
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像被针在刺着,像被刀在割着?
她当然了解沈璧君的意思。
以前她认得的那个沈璧君,是一个为了爱情而不惜抛弃一切的女人,现在的沈璧君,却已是连城璧的妻子。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有几句话要对你说。”她忽然冲过去,紧紧的握住了沈璧君的臂:“你一定要听我说,我说完了就走。”
沈璧君用力咬着嘴唇,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听,可是你说完了一定要走。”
风四娘道:“只要你听我说完了,就算你不让我走,我也非走不可。”
——该走的,迟早总是要走的。
这正是萧十一郎以前常说的一句话。
想起了这句话,想起了那个人,想起了他们的相聚和离别
沈璧君的眼泪已湿透了衣袖。
萧十一郎,现在你究竟在哪里?究竟在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来听听,这两个必将为你痛苦终生的女人在说些什么?
你知不知道她们的悲伤和痛苦?
他当然不能来,因为他现在又渐渐走进了一个更恶毒,更可怕的陷阱中。
也许他自己并不是不知道,可是他不愿回头,也不能回头。
梧桐的浓阴,掩住了日色。
长廊里阴凉而幽静,一只美丽的金丝雀,正在檐下“吱吱喳喳”的叫,仿佛也想对人倾诉它的寂寞和痛苦。
它的爱侣已飞走了,飞到了天涯,飞到了海角,它却只有呆在这笼子里,忍受着永无穷尽的寂寞。
这里的女主人,虽然也常常抚摸它美丽的羽毛,可是无论多么轻柔的抚摸,也比不上它爱侣的轻轻一啄。
金凤凰已掩着脸冲出了院子,也没有回头。
风四娘还没有开口。
这件事实在太复杂,太诡秘,她实在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
沈璧君已在催促:“你为什么还不说?”
风四娘终于抬起头,道:“我知道你恨他,因为你认为他已变了,变成了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变成了个无情无义的人。”
沈璧君垂着头,一双手紧握,指甲已刺入掌心,嘴唇也已被咬破。
她在折磨自己。
她希望能以肉体的折磨,来忘却心里的痛苦。
风四娘道:“可是你完全错怪他了,你若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就算有人用鞭子赶你,你也绝不会离开他一步的。”
沈璧君恨恨道:“就算有人用刀逼我留下,我也要走,因为每件事都是我亲眼看见的,并且看得清清楚楚。”
风四娘道:“你看见了什么?”
她也握紧了手,道:“你看见他为了冰冰伤人,你看见他已变成了一个骄傲自大的暴发户,你看见他已变成了无垢山住的主人?”
沈璧君道:“不错,这些事我都看见了,我已不愿再看。”
风四娘道:“只可惜你看见的只不过是这些事的表面而已,你绝不能只看表面,就去断定一个橘子已发臭,你”沈璧君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外面已腐烂的橘子,心里一定也坏了。”
风四娘道:“可是也有些橘子外面虽光滑,心里却烂得更厉害。”
沈璧君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风四娘道:“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为冰冰而伤人?你知不知道无垢山庄怎么会变成他的?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沈璧君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风四娘道:“可是我知道。”
沈璧君道:“哦?”风四娘道:“他那么样对冰冰,只因为冰冰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她已有了不治的绝症,随时随地都可能倒下去。”
沈璧君脸色变了变,显然也觉得很意外。
风四娘道:“他要杀那些人,只因为那些人都是逍遥侯的秘密党羽,都是些外表忠厚,内藏奸诈的伪君子。”她叹了口气,又道:“而且他也并没有真的找到宝藏,他的财富,都是一个人为了陷害他,才故意送给他的,无垢山庄也一样。”
沈璧君的脸又沉了下去,冷笑道:“我想不出世上居然有人会用这种法子去害人。”
风四娘道:“你当然想不通,因为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
沈璧君道:“什么事?”
风四娘道:“逍遥侯有个秘密组织,他收买了很多人,正在进行一件阴谋,他死了之后,这个组织就由另外一个人接替了。”
沈璧君在听着。
风四娘道:“只有冰冰知道这组织的秘密,也只有她才认得出这组织中里的人,因为这些人都是些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沈璧君道:“萧十一郎要杀的就是这些人?”
风四娘点点头,道:“可是他不愿意打草惊蛇,所以他出手时,都说他是为了冰冰,其实冰冰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他们之间,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些儿女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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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璧君又用力咬住了嘴唇。
风四娘道:“接替逍遥侯的那个人,为了想要萧十一郎成为江湖中的众矢之的,就故意散布流言,说他找到了宝藏,其实他的财富,都是那个人用尽了千方百计,故意送到他手里的。”
沈璧君忍不住问道:“你已知道这个人是什么人?”
风四娘道:“我虽然还不能十分确定,至少也有了六七分把握。”
沈璧君道:“他是谁?”
风四娘一字字道:“连城璧。”
沈璧君脸色变了。
风四娘道:“天下绝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恨萧十一郎,他这么样做,不但是为了要陷害萧十一郎,也为了要让你重回他的怀抱。”
沈璧君突然道:“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些话?”
风四娘点点头。
沈璧君冷冷道:“现在你已经说出来了,为什么还不走?”
风四娘道:“我说的这些事,你难道全都不信?”
沈璧君冷笑,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秘密?是不是萧十一郎告诉你的?”
风四娘道:“当然是。”
沈璧君道:“只要是他说出来的话,你难道全都相信?”
风四娘道:“每个宇我都相信,因为他从来也没有骗过我。”
沈璧君冷冷道:“可是我却连一个字也不相信。”
风四娘道:“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他骗过你?而且常常骗你?”她盯着沈璧君,也不禁冷笑,道:“他什么事骗过你?只要你能说得出一件事来,我马上就走。”
沈璧君冷笑道:“他”
她只说出了一个字。
她忽然发觉自己虽然总觉得萧十一郎欺骗了她,但却连一件事都说不出来。
自从萧十一郎和她相逢的那一天开始,就在全心全意的照顾她,保护她。
他对她说出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绝对真实的。
可是她却一直在怀疑他,因为他是江湖中最可怕,也最可恶的大盗萧十一郎。
就因为她的怀疑,他才会吃了那么多苦,几乎死在小公子的刀下。
她自己几乎一刀要了他的命。
但他却还是毫无怨言,还是在全心全意的对她,甚至不惜为了她去死。
前尘往事,就像是图画一样,忽然又一起出现在她眼前。
每一幅图画,都是用泪画出来的。
萧十一郎的血泪。
沈璧君不禁垂下头,泪又流下。
风四娘凝视着她,道:“你不相信他,也许只因为你不相信自己,因为你根本从来也没有下定决心,拿定过主意,因为你太软弱,太无能,就像是笼子里的丝雀,始终没有勇气冲破这笼子飞出去。”她换上笑容,又道:“就算有人替你打开了这笼子,你也不敢,因为你怕外面的风雨会打湿你这一身美丽的羽毛。”
她自己也知道这些话说得太重,可是现在她已不能不说。
“你总认为你自己为他牺牲了一切,抛弃了一切,你从来也没有替他想想,他为你的牺牲有多大。”
沈璧君伏倒在栏杆上,已泣不成声。
这些话她只有听着。
她不能反驳。
因为这些话每个字都是真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在割裂着她的心。
看到她的悲哀,风四娘的心又软了,叹息着道:“何况,就算他会骗你,我也绝不会骗你的,你总该知道,我对他的感情。”她的泪也已流下,慢慢的接着道:“我若是个自私的女人,我就该想法子让你们分开,让你们彼此怀恨,可是现在”
沈璧君忽然抬起头,流着泪道:“现在你为什么要这么样做?”
风四娘笑了笑,笑得实在很凄凉:“因为我知道他真正爱的是你,只有你,没有别人。”
沈璧君心又碎了,本已碎成千千万万片的一颗心,每一片又碎成了千千万万片。
看着风四娘凄凉的笑容,笑容上的眼泪,她忽然发觉自己的卑小。
她忽然发现风四娘才真正是个伟大的女人。
“她为萧十一郎的牺牲,岂非远比我更大?”
沈璧君在心里问自己:“她为什么宁可自己忍受痛苦,却一心想来成全我们?”
“她为什么要说谎?”
沈璧君终于承认:“我也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可是我”
风四娘道:“可是你不敢承认,因为你害怕,你不敢冲破这笼子,因为,你从小就已被人关在这笼子里,一个别人虽然看不见,你自己却一定可以感觉得到的笼子。”
沈璧君的确感觉得到。
风四娘道:“你不妨再想想,周至刚为什么会忽然出现的?”
“为什么?”
风四娘道:“因为连城璧要带你到这里来,要将你留在这里,他才好去杀人。”
“去杀谁?”
“萧十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