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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妾心已化沾絮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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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明远木立无语,脑中乱哄哄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了再合十作了一礼,平淡地道:“而今万缘俱了,今日或许就是我们最后的一会,师兄!你多珍重,我要走了,他日容再相会,但已非今日之我。”

    说完她徐徐转身,举步施施而去。

    韦明远等了半天,才由迷悯中觉醒,望着她的背影,几度想要开口招呼,但是到了最后还是忍下去了。

    一了的背影消失很快,没多久就整个地不见了。韦明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举步向旱魃所去的方向追去。

    一了的话令他深深地得到了启示,因此他决心不顾一切地要追上去将它除掉。

    沿途都有许多迹象,第一是那旱魃停经之处,草上还留着一些未曾化尽的严霜,再者是两具尸体。

    这两具尸体的死状极惨,都是被利爪生裂肺腑,再后再吸于了脑髓而死,看装束也不过是山夫樵子之流。

    可是韦明远的心却加深了悲痛,一了那番佛饲虎,虎伤人的理论,又开始萦回在他的意识中。

    “这些都是我间接所造的孽啊!”一面在心中暗自谴责自己,一面又加快了脚步向前赶去,直到一条宽阔的江边,旱魃的踪迹整个消失了。

    韦明远自然不会就此罢休,顺着江流一直向下找去,因为他发现上游都是些崇山峻岭,罕无人迹,不禁暗忖:“这早魃既有食人心脑的习惯,也会取道人烟密集的所在”

    想着他便沿着江岸的小径,急速地行着,此时已值深秋,水位较低,芦花白头,江水澄绿,只有三数渔舟往来。

    行未多久,忽而在芦苇深处,传出一阵渔歌:

    “风波江上起,系舟绿杨红杏村里,

    把富贵虚名都抛弃,一悼水天无际,美矣哉!

    蒲筐包蟹,

    竹叶装虾,

    柳条穿鲤。

    市城匪遥,

    朝日去,午便归来矣,

    并携来村醅半瓮,买得野肴三几!

    惟感此身孤然,无蠢子,乏老妻,

    在船头胡乱料理,

    放舟江中,任它自东西,

    一腔愁凭风寄,

    无限江山收眼底,

    邀来沙鸥同醉,

    卧苇一片茫茫,夕阳千里!”

    不但歌词古雅出尘,而且歌调苍凉,在洒脱中,略带一丝惆怅,那是一种自叹身世寂寞的淡淡的凄凉。

    韦明远听在耳中,倒不禁呆了,心想这渔夫颇为不俗,否则寻常渔歌,哪有这等高洁的胸怀。

    不知不觉间他停了脚步,把眼睛注定歌声来处,连寻找旱魃的焦急心情,也暂时的放了下来。

    芦苇一阵摇曳,扬起不少白花,接着水声咿晤,在芦花深处,悠悠地摇出一艘小小的渔舟。

    渔舟上坐着一个老者,面如古月,须发苍然,论年龄似乎比他还要大得多,而且眼熟得很!

    韦明远想了片刻,不禁呼出口道:“商老先生!”

    原来他记起这老者正是一度相晤,在金陵雨花台上飘然而去,如今仅余的雪山四皓之一的商渔。

    商渔闻唤之后,先朝韦明远望了半天,才慢慢地将小舟拢岸,再仔细地看了他几眼,方始失声道:“原来是韦大侠,老朽几乎不认得了。”

    韦明远上了船,朝他拱了一下手,才道:“在下先闻高歌,正在奇怪这荒江之上,何来雅士,却未料与老先生不期而遇,老先生倒是越来越矍铄了。”

    商渔轻叹一声道:“老朽早年热衷荣利,将浮生泰半虚掷,这几年才算过了一阵逍遥日子,可是念及兄弟三人,至今或死或散,犹自不免唏嘘,大侠这一阵可好?”

    韦明远也是长叹一声道:“老先生总算看破了世情,落得一身自在,在下却仍在尘世里打转,情牵恩缠,比老先生差多了。”

    商渔先陪他唏嘘一阵,忽而奇问道:“大侠曾服驻颜丹,应是华年永驻,怎会落得这副模样?”

    韦明远慨然长叹道:“一言难尽!”

    商渔从舱中搬出几味菜肴及一罐陈年酒放在船头道:“老朽久离江湖,这十年来的江湖变迁竟然全无所知,难得故人前来,权借杯酒为引,听大侠讲些旧事如何?”

    韦明远恰好心中抑郁难申,遂也不推辞,坐在他对面,一面引酌,一面将雨花台会后的种种变故都说了一遍。

    讲到商琴投身大内,最后丧身在泰山丈人峰头时,商渔也不免掉了几滴眼泪,感慨地道:“大哥虽间接死于神骑旅,实际却是送命在他自己的野心与怨恨上,往者已矣,老朽也无心替他追究了。”

    韦明远一面感于他心胸的宽大,一面又继续叙述下去,讲到神骑旅瓦解冰消,杜素琼身死,天龙派遣散等等事故

    商渔一面替他惋惜失侣丧子之痛,一面又赞他急流勇退的聪明,最后说到杜素琼复生远隐,商渔惊奇地道:“难怪大侠憔悴至此,原来其中还有着这么多的波折。”

    韦明远感慨着又把最近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商渔跌足道:“不久之前,曾有一人涉江而渡,形状与大侠所说的旱魃一般无二,老朽只道是武林高人路过,谁知”

    韦明远也急道:“老先生可曾看清它去的方向?”

    商渔道:“它是奔正西去,老朽若非灰心世事,早跟去看一个究竟了,因为踏水渡江,这等高手实属罕见”

    韦明远呆了一呆道:“这东西居然有如此造诣”

    商渔抚着长髯道:“这鬼魃生前必已十分了得,再得大侠纯阳功力之助,自然不客轻视,大侠若不以为老朽碍手,老朽倒有意追随大侠左右,共除此僚。”

    韦明远喜道:“得老先生之助,自是再好没有,只是老先生已然脱离”

    商渔摆手道:“大侠别这么说了,老朽习艺多年,从未替世间尽过一份力量,托渔而隐,不过一时错念而已,今见大侠如此热心世道,深悔已往之不谏”

    韦明远得了商渔这等好帮手,心中十分兴奋,一时雄心奋起,把几年来的情愁怅惘一扫而光。

    二人很快地把船渡到对江,商渔只拿了半截鱼竿,那半截在雨花台之会时被削断了,他始终留住了另半截。

    韦明远指着渔舟道:“这该如何处置?”

    商渔用断竿一推船尾,将它送到江心道:“任它飘流去吧!也许会遇上一位失船的渔友,这东西倒可以替他济济急,天下财富我既未带来,便不应带去。”

    韦明远一面钦佩他的心胸宽朗,一面也有些感慨,这老人虽然说是跳出江湖,实际上又何尝真正地跳开了。

    二人登岸后,商渔认准方向,便毫不考虑地奋力前进。

    两个俱是高人,没有多大工夫,便已奔下近百里地,商渔一抢手中断竿,笑着对韦明远道:“十年腰别,大侠功力精进了不少。”

    韦明远也笑着回答他道:“老先生也是一样。”

    二人相与豪笑,在笑声中他们互相得到一个默契,尽管遭逢多少挫折,武林中还是最珍惜自己所学的那点功夫,没有人愿意真正地将它搁下来的。

    走到一所破庙前时,又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不过这次的情形又有一点不同,这人虽遭惨杀,尸身倒还完整。

    心脏被挖出来了,可是只被啮食了一半,还留在胸膛里,太阳穴旁有一个小孔,脑浆还是被吸去了。

    商渔仔细地审视了一下,摇头叹息道:“糟了!这东西已渐渐恢复理性,也许它不会再像这样地乱杀人,可是其结果却更为可怕。”

    韦明远诧道:“老先生此话怎说?”

    商渔手指着地下的尸体道:“它己厌烦了啃食人心,可见它的知觉越来越进步,吸食脑髓是因为它的灵智尚待滋长,再下去可难说了。”

    韦明远怵然道:“再下去会怎么样?”

    商渔道:“以后他的灵智全复,腐肉生肌,一切都从新生,连形状都会与常人一般,我们要找他都难了。”

    韦明远道:“它真能变得跟人一样,不再继续为恶,宁非佳事。”

    商渔摇头道:“不可能,它只是在形貌上的改变,心性却会变本加厉,为恶的方法更形高明,受害的人更要多了。”

    韦明远呆了半晌道:“我始终想不透,一个死了多年的躯壳还能复生,甚至于连生前所学的武功都不会消失”

    商渔道:“我们人体内有许多潜力,学武的目的就是将这些潜力发挥出来,人的潜力无限,所以武功亦无止境,杜山主能够死去几个月而复苏,它为什么不能,这与蛇虫的冬眠是一个道理”

    韦明远憬然而悟道:“这么说来它在死亡时,并未真正死去。”

    商渔点头道:“对了!练气时有龟息之法,也是根据这个道理,这旱魃必是被人点了穴道而死,因此身躯上其他的部门仅陷入一个停顿的状态,刚好它葬的地方可得地气滋润,遂将那一息生机延续下去,未曾腐烂。可是因为年代日久,阴寒凝逼使它某些潜力无法发挥”

    韦明远失声道:“我替它打通了!”

    商渔点头道:“不错!大侠一念之慈,铸下无心之失。”

    韦明远愕了良久,才废然长叹一声道:“老先生对这些道理倒很清楚。”

    商渔思索片刻道:“老朽无事喜欢创览一些武林杂史笔记,据载一百五十年前,曾有一名绿林巨寇,最擅用毒,全身百毒密布,无恶不作,结果为一位前辈高人将他削除,埋葬在附近不远之处,想来可能就是此魃,这巨寇名叫端木方,号称‘七毒天子’,除擅毒外武功亦高不可测”

    韦明远连声道:“不错!一定是它,所以我在替它施救时,它叫我先用鹿皮裹手,奇怪的是它为什么要先警告我?”

    商渔道:“它一定是处在复生后最难度的交替时期,这是新生肌肤欲取代旧肌之时,就是一股真气无法引渡,是以十分痛苦。大侠赶得正巧,它也看出大侠的内家高手,深恐大侠在施为时毒发,所以才特别警告,用意仍是替本身打算,否则在事后也不会再对大侠施毒手了。”

    韦明远深悔莫及,叹道:“那位前代高人也是多事,为什么在处置此潦时不把它彻底的解决了!”

    商渔望他一眼道:“那位高人可能与大侠是一样的心思,轻易不忍动手伤人,最后逼不得已时,还是替它觅块佳地埋了起来。”

    韦明远仰天长吁道:“天意如此,夫复何言?”

    当韩芝佑带着万载空青再度回到那家逆旅中时,杜素琼已经挨了极为悠长的一段时光。

    所以他一进门,立刻以歉疚的声调说道:“前辈!有劳悠久候了!”

    杜素琼淡淡地一笑道:“还好!相公来往只用了八天,此去长安,迢迢数千里,相公已经是相当快了,路上辛苦吧?”

    韩芝佑恳挚地道:“再晚一想到前辈,恨不得肋生两翅,飞去飞来,万载空青已经取来了,再晚曾经向一位良医请教过用法了”

    杜素琼迫不及待地问道:“医生怎么说?有希望吗!”

    韩芝佑道:“治疗是绝对有效的,不过太医说目力复明不是旦夕之事,必须每日以万载空青洗拭的,约须半月之久。”

    杜素琼急得一跺脚道:“真急人,我真恨不得马上就能重见天日!”

    韩芝佑一怔道:“前辈有什么急事?”

    杜素琼叹息:“还不是为了那孽畜!”

    韩芝佑急道:“怎么?旱魃有下落了?”

    杜素琼道:“听见有人从西方来说起那边新近出现了一个怪人,双目碧绿,周身寒意逼人,手段狠毒,专门吸人脑髓”

    韩芝佑兴奋地道:“那一定是它,我们快追上去吧。”

    杜素琼一叹道:“照传闻的情形看来,那孽畜进境得很快,光靠相公一人恐怕难以制伏,老身苦于失明又帮不上手”

    韩芝佑道:“那没有关系,此潦恶迹已明,要想除之以快的绝不在我们二人,到时候一定会有人帮忙的。”

    杜素琼摇头道:“此魃身手不凡,庸手去了也没用,有些高手是一定会去的,可是我又不愿意见他们”

    韩芝佑心中一动,趁机道:“前辈可是指着韦明远大侠?”

    杜素琼点头不语,韩芝佑想了一想又道:“在两个月前,在下倒见过韦大侠一面。”

    杜素琼脸上一阵激动连忙问道:“他怎么样了?还好吧。”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韩芝佑心中十分感动,轻声道:“韦大侠依然是气度恢宏,只不过华发苍颜,没有传闻中那种丰神秀逸的风标了,而且他的神情也极为憔悴”

    杜素琼失声道:“不可能吧!他服过驻颜丹,相公一定是看错人了!”

    韩芝佑念道:“由来相思催人老,第一难堪是离愁!”

    杜素琼脸色一变道:“你说什么?”

    韩芝佑故意抑平声调道:“再晚并不认识韦大侠,还是后来那位一了师大告诉我的,那两句话也是她说的,因此再晚想不会认错人。”

    杜素琼脸容激变道:“那一了大师可是叫做萧环的?”

    韩芝佑道:“不错!再晚已经对前辈说过了。”

    杜素琼哑然半晌才道:“那么是真的了,多难令人相信啊!明远!你太苦了”说着她失明的眼中居然掉下无数泪珠,韩芝佑心中也觉得十分凄恻,慢慢地趋前来到她身边柔声道:“前辈不愿见韦大侠的心情,再晚十分明白,现在前辈应该想开了,你们的条件也相等了,何必徒然苦自己呢?”

    杜素琼只是垂泪不语,脸上不住的抽搐着,显见她心中的激动,韩芝佑轻轻地替她拭去泪珠,柔声道:“再晚现在就开始替前辈治疗眼睛,然后我们马上启程,韦大侠急公好义,他听见旱魃为灾的讯息,一定会赶去的。”

    杜素琼点点头,韩芝佑由身畔掏出一个玉瓶,用布角慢慢地沾了一滴石露,替她涂在眼角上。

    杜素琼却情不自己地用手一抚鬓角道:“我大概又老了一点了吧?”

    韩芝佑一面盖紧瓶塞一面微笑道:“没有!您与韦大侠正好是一对白头侠侣,当二位重逢之后,一定又为武林中平添无限佳话。”

    杜素琼皱纹隐约的脸上居然飘起两朵红晕,轻轻地道:“老身生受相公大多了,这一路西行,恐怕还要麻烦相公照料,老身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韩芝佑辞谢道:“前辈太客气了,再晚本来也是因事西行,这一来几桩事情,刚好都凑在一起了,再晚能结识前辈,才是莫大之幸。”

    杜素琼随口问道:“相公官宦世家,久居京师,到西边去有何贵干?”

    韩芝佑心中一动,本来想马上就将自己的身世朝她询问,可是一转念,又将话吞了下去,微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久闻昆仑山为河江之源,想一探星宿海之胜,以广见闻。”

    杜素琼点点头道:“行万里路乃人生壮举,老身游展几遍天下,就是没有登过昆仑,听相公这一说,倒勾起了兴致,等到”

    韩芝佑立刻接口道:“等到前辈的眼力恢复,再找到韦大侠,共除旱魃后,再晚希望有幸陪伴二位共登昆仑揽胜。”

    杜素琼道:“假如事情真如相公所讲的那么完美,老身一定要求韦师兄相伴护送相公西行,以略报相公之德。”

    韩芝佑凑着兴道:“再晚先在这儿谢过了。”

    说完二人都笑了起来,这或许是杜素琼近几年来最愉快的一次笑声,韩芝佑一面笑着,一面吩咐店伙备马,就在苍茫的暮色中向西边进发了。

    天候由秋进隆冬,在青海大积石山前安详地停峙着一片庄院,这片庄院完全是平房。

    这是一个夜晚,刚交二更。

    天上飘着鹅毛般的雪片,在一所平房的纸窗上还亮着灯火,映出两个对坐一老一少的人影。

    房中陈设很朴素,也很殷实,中间烧着熊熊的火盆,地下铺着虎皮,杨木的桌上点着粗烛。

    火盆的下面坐着一个神情索落的少年,另一边却是个面方黑髯的中年人,脸上漾溢着一团正气。

    这少年正是在京部一露萍踪的庄泉,他在宫中打了莫名其妙的一架,又被黄英狠心数落了一场,伤心地回到家中。

    那黑髯方面的中年人是他的父亲庄宁。父子俩看样子是在谈家常,实际上是庄宁在训斥儿子。

    他的声音在镇定中有一股威严,侃侃地道:“泉儿!这些日子你表现得太颓唐了,黄英也许是跟你有过一段感情,可是女孩子要变心是没有办法的事,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你居然会因为一个女子失魂落魄到这种程度。”

    庄泉羞愧地低下头不敢作声,庄宁又余怒未息地道:“尤其最不应该的是找韩芝佑拼斗,是非黑白没弄清楚,就妄逞一搏,根本就是无赖的行径,丢尽我庄家的人!”

    庄泉含着泪声道:“是!爸爸,孩儿知罪。”

    庄宁哼了一声道:“韩芝佑那个人姑不论他的真正身世,就以他种种表现来看,实在比你强多了,黄英移情于他实不过分。”

    庄泉痛苦地道:“爸爸,孩儿错了,再见到他时,孩儿一定向他致歉。”

    庄宁叹了一口气,声调较缓和一点,道:“你知错就好了,其实也难怪了,少年少女,最难勘破的就是情关,黄英那孩子也不知怎的,居然会绝情如此。”

    庄泉心中一阵难受,几乎要落下泪来,但是在老父面前,他勉强地忍住了,庄宁见状也微觉不忍,慈蔼地道:“孩子,这件事也许对你很残忍,但是你必须忘了她,我深悔当年收容她,这女孩子喜怒无常,城府太深”

    庄泉抬头正想讲话时,忽然停住了。

    庄宁的眉头也是一挑,两个人都被一种异声吸引住了。

    等有片刻,庄宁忽而抬目对着窗外道:“外面是哪位朋友?”

    纸糊的窗子呀的一声打开,跳进一个身材面容都很瘦削的汉子,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外衣,形状十分怪异。

    庄泉觉得这来人很奇怪,尤其是他的眼睛,闪着碧绿的颜色,再加上苍白的肌肤,简直是鬼意多于人味。

    本来是很暖和的房间,因为这人的进人后,平添了许多寒意,庄泉以为是窗门洞开所致,立刻去关好窗子。

    庄宁打量了来人片刻才开口道:“朋友是偶尔过路,还是专程下顾?”

    那人咧开干枯的嘴唇,露出森森白齿笑了一下才道:“在下端木方,因为在雪中迷了路,看见府上灯火犹亮,所以才冒昧过来打扰,望乞二位恕罪。”

    庄宁闻言笑道:“朋友太客气了,风雪阻途,朋友既然知道在下尚未就睡,便该直接进来,何必在窗外伫立良久。”

    端木方又露出牙齿笑笑道:“在下走到窗口时,听见贤父于正在讨论要事,一时不敢打岔,只好等待贤父子谈出一个结果再行请命。”

    庄泉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庄宁却坦然地道:“我不过是跟小儿谈些家常,朋友的顾忌大多了,外面寒气迫人,朋友还是光烤烤火吧,我再着小儿拿些酒来。”

    端木方连忙道:“谢谢兄台,在下只求一火足矣,不敢麻烦大多。”

    庄泉已答应着离去,端木方却迫不急待地伸手在火盆上烤着,他的手又瘦又白,在火上居然蒸出丝丝水气。

    庄宁瞧得面色一动,忍不住搭汕道:“今年的天气真冷。刚刚入冬不久,就已是连天大雪了。”

    端木方点点头道:“可不是。在下只赶了半天的路,连身子都几乎冻僵了,幸而在兄台这儿得到一火之温,否则在下恐怕要僵卧雪中了。“话头一说到冷,庄宁立刻感到自从这个叫端木方的家伙进门之后,屋中就充满了冷意,好像这冷意是由他身上带来似的。

    再者奇怪的是这人说话腔调也很怪异,仿佛舌尖特别僵硬,吐字不明,有几个字简直就说不清楚。

    心中存着疑念,口中却问道:“朋友好像不是中原人氏!”

    端木方略一迟疑,才回答道:“是的!家祖是回疆的维吾尔人,所以在下眼睛有点绿,而且口音也不大正,大概是久居回疆的关系。”

    庄宁哦了一声,算是释去了那些疑念,微笑道:“端木朋友在回疆做些什么营生?”

    端木方道:“回疆除了牧马,还有些什么好做的?”

    庄宁轻轻一笑道:“朋友在沙漠上练得一份好身手。”

    端木方的脸色暗了一下道:“主人好厉害的眼光,居然看出在下练过几天武功!”

    庄宁哈哈大笑道:“朋友谦虚了,岂仅是练过几天而已,简直就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适才在窗外若非兄弟练过‘坠雪闻音’的功夫,简直就无法发觉。”

    端木方将“坠雪闻音”四个字念了两遍,忽发奇声道:(原文件少一段)

    本色。”

    庄泉提起壶道:“既是端木先生不嫌滴淡,请再来一杯。”

    说着将壶嘴递过去又开始斟酒,心中却暗念道:“这家伙从进房间来,屋中就未暖过,他难道是个冰人不成?我倒要摸他一下,看他冷到什么程度。”

    想到这里,杯子已经斟满,可是庄泉并未歇手,杯中的酒一下溢了出来,泼在端木方身上。

    庄泉连忙道:“小子一时失态,弄脏了端木先生的衣服,实在惭愧”

    说着在身畔掏出一块绢帕,就朝端木方身上擦去。

    手刚挨近他的衣服,骤觉一股寒意袭人,接着又是一股大的暗劲送来,庄泉身不由主地被撞回了四五步。

    庄宁见状面色微变道:“小儿辈们一时失礼,端本兄也无须生这么大的气呀!”

    端木方微微一笑道:“庄兄误会了,在下方才已经声明周身蕴天蝎奇毒,只怕令郎一个不察换上了一点,在下怎能心安?”

    庄宁这才面色转弄道:“原来如此,倒是兄弟太冒失了!”

    端本方笑道:“哪里,哪里!兄弟也太冒失了一点,害世兄吃惊了!”

    庄泉脸色羞红地站在远处,连客气话都忘了讲了,他简直无法相信这个人的功力会如此深厚。

    庄宁见他在发呆,忍不住出声斥责道:“畜生!你还发什么呆,快替端木伯伯擦衣服去,小心点,别碰着端木伯伯的身上就是了!”

    端木方站起来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

    说着振衣一抖,落地有声,那许多酒滴都已凝成冰块。

    端木方哈哈一笑道:“今天气候真冷,穷北之地,最冷也不过清水成条,这儿居然滴酒成块了,这倒是在下生平仅见。”

    庄宁望着地下的酒块,也不禁发任了。

    这屋中四面密闭,而且还生着炉火,气候再冷也到不了这种程度的,除非是这端木方身上有什么特殊

    正在凝想之际,突然窗外又是一阵杂沓,接着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照足迹看来,一定是在这里了。”

    室中三人一阵惊疑,打开窗子一看,只见窗外站着两个人,年岁惧都颇高,其中一个扛着一根半截的鱼竿。

    韦明远与商渔追踪旱魃,也来到此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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