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的脑袋上戳去。
穷和尚大叫一声:“不得了喽,出人命了!和尚脑袋保不住了!”
放开手来护住秃头,哪里还来得及?刀尖刺上他的后颈,嚓的一声轻响。
穷和尚还在怪叫,王守备却手持钢刀,呆呆地怔住,那一下刺得很准,力量也很足,穷和尚没受伤,他的刀尖却卷了起来。
四下一声惊呼,本以为穷和尚必然无辜,谁知事情会大出意外,穷和尚捧着脑袋向四下叫道:“各位看看!和尚的头掉了没有?那一刀可痛死我了!”
神情滑稽,四座的食客虽然心惊于他的神功惊人,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穷和尚又摸着脖子,沉思片刻,才又笑道:“哈!还好!和尚的吃肉喝酒家伙还在,这都是不洗澡的好处,守备大人的一刀只削下和尚的一块硬泥!各位施主,奉劝各位要多做好事,和尚虽然喝酒吃肉,却不做坏事,所以才有菩萨保护”
四周的人又被他的话逗得笑起来,王守备脸色如土,知道遇上了高人,扬着钢刀,返身向楼上就跑,口中还急叫道:“方大人!快来呀!这儿有人造反”
穷和尚用手虚空一抓叫道:“别跑,也别乱扣帽子,和尚没有造反,倒是你行凶杀人,咱们是一场人命官司,打到皇帝跟前,和尚也跟你闹个没完!”
王守备已经跑上半楼,离他有四五丈远了,可是他虚空一抓,居然一股无形的潜力,王守备魁梧的身躯又咕咚咚地摔了下来。
四周的人又是一惊,几乎怀疑穷和尚会邪法,只有韦光心头一怔,认出这是内家最深奥的小天星虚空接引掌力。
王守备在地上蹒跚地爬起来,满脸疑容,穷和尚又朝他一招手道:“过来!咱们打官司去!”
王守备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又朝穷和尚那边靠去,眼看着只有四五尺就要撞上了,忽地停了下来,穷和尚亦是一怔,连忙抬起头来,韦光也随之一怔。
只见楼梯口站着一个神情威猛的中年人。认得他是方才与王守备一起登楼人之一,而且发声询问都是他,显然是那群人的首领。
王守备仿佛发现了救星,连忙迎上叫道:“方大人!快救命!这和尚会妖术!”
那个姓方的中年人,怒哼一声道:“滚开!凭你这点见识也配当守备!”
这人的权势好像极大,王守备吓得垂手躬立一边,不敢作声,那个姓方的中年人缓步下楼,打量了穷和尚一眼才微微拱手道:“大师父好深厚的功力,请问是何方高僧,宝刹何处?”
穷和尚嘻嘻一笑道:“施主也不差劲呀!贫憎粗知相人术,施主近贵格,应是衣朱带紫之相,但不知施主在哪一行得意?”
中年人微愠道:“大师父不要开玩笑,相信大师父早知道兄弟的身份!”
穷和尚龇着牙笑道:“贫僧只听到那位守备大人说过楼上有贵官,施主既然从楼上下来,定然是贵官无疑,只不知施主贵到什么程度。”
中年人实在对他的油腔滑调很生气,但还是勉强忍住道:“兄弟方天杰,现任锦衣卫统领。”
穷和尚呀了一声道:“失敬!失敬!施主原来是皇帝跟前第一位红人,终日在御前行走,爵位虽低,权倾天下,不知大人何以能离开捍卫龙驾的重任,闲游至此。”
方天杰脸色一变道:“大师父开玩笑,也请少管闲事!”
穷和尚哼哼笑道:“贫憎在楼下喝酒唱歌,并不想多事,是那位守备大人要治贫僧的罪。”
方天杰继续盯着他道:“大师父刚才唱的那几句歌是什么意思?”
穷和尚收起笑容道:“那是贫僧制来好玩的,俚词鄙曲,恐怕不堪入高明法耳。”
方天杰一瞪眼,微似不信地道:“那的确是大师父自作的?”
穷和尚冷笑道:“又不是传诸名山的不朽巨作,贫憎何必要抄袭人家的。”
方天杰怔了一下道:“那大师父的本来姓名是”
穷和尚忙道:“贫憎本来姓名已随昨日之我而死,今日之我,叫做有情僧。”
方天杰冷笑道:“僧还有情,倒是千古奇闻。”
穷和尚冷笑道:“僧如无情,何必入空门?名随人死,情伴僧存。”
方天杰顿了一下才道:“兄弟代为转告大师父,那歌可以不必再唱了,大师父是有情僧,可惜遇上了无情人!请大师父不必再费精神了。”
穷和尚脸色微变道:“这话是哪个人说的?”
方天杰点头道:“不错,那个人知道你跟在她后面很久了,她不愿意再见你,所以一直避着你,希望你自重一点,不要逼得大家翻脸!”
穷和尚脸色黯然片刻,突地变得很颓丧地道:“好吧!可是我千里迢迢而来,总该让我见她一面。”
方天杰微笑道:“现在大师父就请上楼去。”
穷和尚摇头道:“不!贫憎这副模样,实在不愿意上去,请大人改约个时间地点吧。”
方天杰的微笑转为冷笑道:“大师父既然知道不相称,何不死了这条心?兄弟虽然不清楚前情,可是看到大师父这份行止,实在也觉得大师父过分妄想一点。”
穷和尚突地冷笑道:“你懂得什么?请施主转告一声,今夜三更,镇外山神庙中见。”
说完拨转头就朝外走,韦光听得莫名其妙,对这和尚神奇的行踪大感兴趣,连忙追在后面叫道:“大师父!你等一下,我们一起走!”
穷和尚顿了一顿,脚下放慢了许多,好似并不愿等他,但也不反对他追上去,韦光正想追上去与他一路,方天杰却横身挡住他道:“公子请等一下,楼上有人请公子一会。”
韦光心中以为是那个至尊教的总管宇文琮要留难他,乃板起脸道:“在下投兴趣跟至尊教的鼠辈打交情,统领大人是朝廷命官,也犯不着替江湖帮会做走狗!”
方天杰脸色一变,却不敢对他发威,只是呐响地道:“公子误会了。”
韦光冷笑一声道:“你们官匪勾结一气,己是明显的事实,还有什么好误会的!”
方天杰又愤又急,拦住他的去路不知如何是好。
韦光冷然道:“在下无意与官府作对,统领大人若是再不让路,在下可顾不得许多了。”
方天杰仍无退意,韦光举起一只手作势欲击,方天杰也蓄势待战,二人剑拔夸张,已成一触即发之势,突然楼上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方统领,回来!让他去吧!”
这声音颇具威严,方天杰不敢违拗,果然闪过一边,韦光抬头一望,却看不见一点人影,心中虽在狐疑,由于穷和尚快走远了,他也懒得多想,匆匆地追出走了。
追了一阵,他忽然想起酒菜的账还没付,有心回去付账,又怕失去了穷和尚的踪迹,转念一想,自己还有匹马押在店中,店伙一定不会怀疑自己是赖账偷溜的,回头再拿钱来赎取也是一样,想到这儿,他连忙加快了步子去追那穷和尚。
谁知这和尚倒也奇怪,他一直埋着头在前面急行着,根本不回头探看,韦光追得急,他跑得也急,始终都维持着七八十丈的距离。
韦光追了许久,仍未能追上,心中有点着急,在后面高声喊道:“大师父,在下无意跟你比赛脚程,请你等一下!”
韦光连喊数声,和尚仍是充耳不闻,倒不禁有点生气,心想:“好家伙!你是存心跟我赌上劲儿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为!”
一面想着一面更加速脚步,用上了全身的功劲,身形就像一溜淡烟似的向前飘去,穷和尚好似仍无知觉,只见肩头微微飘动,身形也猛然加速,居然不在韦光之下,二人一前一后,刹那间就奔下了不少路。
韦光追着追着,心中吃惊的程度也愈来愈甚,他自从在广成子陵穴中再习神功后,深信放目斯世,已很少有人可以一较短长,然而这个行为怪诞的疯和尚在轻身功夫上,较诸他似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追了一阵,和尚的身形越去越渺,到最后则整个地看不见了,韦光只得沮丧地回到店中,那辆惹眼的车子已经走了,方天杰、宇文琮以及几个谜样的女子亦都起身他去,只有店伙牵着他的马恭敬地在门口等着,见他回来连忙招呼道:“公子爷!您的马已经准备好了!”
韦光接过缰绳道:“刚才我为着一点急事离开,来不及结账,就想到幸好有这匹马在这儿押着,否则你们一定以为我是个白吃赖账的呢”
店伙赔着笑脸道:“公子爷太严重了,您跟那位大师父的账都由楼上那位方大人代结过了。”
韦光微微一怔道:“哦!有这种事!他留下什么话没有?”
店伙笑着道:“有的!方大人说您已经知道地点了,准时在那儿碰头。”
韦光心中又是一怔,心想这是打哪儿说起的呢!可是他略一沉思,记起了穷和尚在临走时所说三更时在镇外山神庙见的话,虽然这约会不是对他而定的,但是方天杰所说的碰头地点一定就在那儿,于是他点点头道:“这儿镇外有个山神庙吗?”
店伙忙道:“有!有!出镇向西十四里,恶魔峡的落魂峰上有座山神庙。据说那儿经常有山灵显圣,公子爷上那儿去吗?”
韦光懒得跟他罗嗦,问清了方向就牵着马离开了,出了镇之后,他立刻就上马向山神庙而去,走到附近的地方,他才发现这儿为什么会有那么难听的名称了。
所谓恶魔峡原来是一条险峻的峡谷,恶石狰狞;落魂峰平地拔起,高有数十寻,峰顶怪木冲天,露出一角红墙。
把马匹挂在一个僻静的地方,他随即拔步登峰,进了庙门之后,发现这座庙已经久年没有人迹了,巨大而丑恶的蝙蝠挂满了大殿,神像是石雕的,青面獠牙,即使是白天,庙中也显得阴森森的十分可怖,心想难怪那些俗人会大惊小怪,以为此地有鬼怪出现了,由于天时尚早,他就在神像的后面,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开始养神静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醒觉过来时,天早已全黑了,那些巨大的蝙蝠也开始活动了,满殿飞舞,吱吱乱叫,它们如豆的眼睛在黑暗中居然会发出碧绿的光芒,满殿只见绿星飞舞,韦光心中暗笑道:“所谓山灵显圣大概就是这些东西闹鬼,不过这种景象也是够吓人的”
想着正要离开神像出去时,忽然听得门外一阵语声杂乱,他连忙又缩住脚步,殿外已进来了好几个人,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怎么还没有人来?”
接着是方天杰的声音道:“现在刚交二鼓,大概还得等一会儿。”
那女子又道:“这些鬼蝙蝠讨厌死了,把它们赶出去吧!”
方天杰恭声道:“属下敬遵公主令谕!”
公主二字使得神像后面的韦光心中一动,忍不住敲着自己的脑袋暗道:“我早该想到这一层了,除了宇文瑶之外,还有哪一个女子能对这些朝廷命官呼唤指挥,她一定是我另一位嫂子,所以才会找我,一会”
这时那女子又以一种肯定的声音道:“方统领!我不是早宣布我已经脱离了官廷,你怎么还是这样称呼”
方天杰拘谨地道:“圣上对公主想念颇切,所以才派遣属下等四出探查,一定要请公主回宫”
那女子急躁地道:“不去!不去!我已经嫁人了,既然我的丈夫是个江湖人,我就该追随他在江湖上,宫里的生活我实在过厌了。”
方天杰仍是恭声道:“公主乃千金之体,如何可以长年亡命江湖,尚请公主三思而行!”
女子怒声道:“胡说!什么千金之体?我又不是什么真正的公主!虽然我从小在宫中长大,别忘了我始终姓宇文,我的父亲是白驼帮主,我也是一个江湖人!”
神像后的韦光听了这番话后,心中又是一怔,震惊的程度简直无以复加,宇文瑶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她怎么又会成为公主的呢难怪那宇文琮会来找她,原来他们是姐弟关系,可是这一切又太难以令人相信了
韦光躲在神像后面,摒息静气地听着,希望能多知道一些秘密,可是那女子已经显得很不耐烦,厉声催促道:“我叫你把蝙蝠赶出去,你怎么还不动手!”
方天杰连忙道:“属下马上就开始!”
接着是嚓的一声,殿上迸起一溜火光,显然他是点亮了火折子,然后又燃着几根火炬,他再举着火炬一阵挥舞,殿中的那些蝙蝠好似极畏火光,吱喳声中,扑翅向殿外飞去,而神像后的韦光也利用这一阵火光,将殿中的人测览了一遍。
方天杰还是那个样子,殿中另外还站着三个女子,一个高髻云鬓,仪态雍容,年约三十左右,一望而知是所谓公主的宇文瑶。
另一个女子虽是宫装盛容,气度却差多了,可能是宇文瑶的侍女。
最特殊的是站在宇文摇身旁的女子,年纪不过二十四,容貌虽然秀丽,却别有一种冷峻之态,根据杜念远一些零星的报道,他可以确定这女子正是原为他大哥韦纪湄的死仇黄英,可是见到韦纪湄之后,却又移情于他,将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庄泉丢得远远的这些故事在他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转了一周,突然对那穷和尚的身世也明白了,今天日间他疯疯傻傻地长歌当哭,里面有一句秋风起兮菊花黄,菊为秋之英,不是明明地影射着黄英二字吗?
那么穷和尚一定就是那个情场失意的庄泉了。听杜念远说过,庄泉本是个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想不到会落到这种地步,情之一物,真是误人非浅他正在感慨之际,殿中的方天杰已将蝙蝠都赶了出去,只听得宇文瑶又移头向身畔的黄英说道:“英妹妹!等下是你一个人见他呢,还是要我们陪着你?”
黄英神情冷冷地道:“我跟他早就情断意绝了,何必要背着人谈话呢?”
宇文瑶微微一笑道:“人家为你颓丧到那个样子,你又何苦要对他那样绝情”
黄英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地道:“我只有一个身子,一片感情,也只能给一个男人!”
宇文瑶长叹一声,默然片刻才道:“英妹妹!你跟我是一样的死心眼,只是我们这一片痴情,都给错了对象,我知道他从广成子陵穴中逃出来了,可是一晃年余,他连一点讯息都没有,好像把我们整个地忘了只是今天遇到的那个年轻人长得可真像他,也许跟他有点关系,希望等二下见到他之后,会给我们一点讯息。”
黄英也抑郁地道:“听说韦明远还有一个儿子,进入广成子陵穴后,就全无音讯了,在路上见到他时,我就有点疑心,在酒楼上您又不许我下去追问”
宇文瑶黯然地摇头道:“何必问呢!他要是韦家人,多多少少也会知道我们的身份,他自己会来找我们的,否则的话,我们又何苦自寻烦恼”
黄英跟着一声叹息,两个女子都被一种难堪的相思苦恼着,韦光在暗中听得十分激动,正想出去告诉她们自己的身份以及韦纪湄的下落,可是大殿门口踢拖踢拖的脚步声阻止了他。。
在火炬的黄光中,照得清清楚楚,进来的是那个穷和尚,还是那副肮脏的样子,见了黄英之后,先是一怔,始而才合十道:“你好!”黄英膘了他一眼,神情也有一点异样,不过她的声音仍是冷冷的道:“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你约我到这儿来有什么见教?”
穷和尚怔了一下,才黯然地道:“师妹!难道我们一定要有事才能见面吗?”
黄英冷冷地道:“你别叫我师妹,我们的关系早就断了,那是你爸爸亲口说的,见面已属多余,更何况是没有事!”
穷和尚怔怔地望着她,突然激愤地道:“想不到你是个如此绝情的人!”
黄英谈谈地道:“嘿!这倒奇怪了,你已经身入空门,理应斩尽七情六欲,可是你不但自己疯疯癫癫,纠缠个没完,倒过头来还要怪我绝情”
穷和尚神情大变,呆了半晌,才突地大笑道:“贪情欢爱,无非是痴孽债!黄土白骨,前生是红粉罗带!西施王嫱,难保得朱颜常在,倒不如我这一袭破衣,一双破挂,从今跳出三界外”
黄英冷笑道:“好极了!难得你能想明白了!从今后改了你那肉麻的名字吧!像你这副德性,还叫什么有情僧?听了让人恶心!”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我本是有情人,出家后再叫有情僧,何恶心之有。”
黄英怒道:“不许你叫!”
穷和尚笑道:“名号由人自取,这点你干涉不了。”
黄英脸涌愤容道:“你若不是以我作为对象,凭你叫什么也不干我事,现在你这样子对我是一件绝大的侮辱!”
穷和尚摸着头笑道:“本来我的确还对你存着一点情心,今天见了你之后,我算是对你彻底看透了,今后贫僧名不改,对象可不会再是你了。”
黄英闻言微愕道:“那你的对象是谁?”
穷和尚摇头晃脑地道:“有情僧情深如海,今后贫憎要到处留情,逢人即送”
黄英撇着嘴笑道:“凭你这般模样,哪怕天下的女人都瞎了眼睛,也不会有人看上你。”
穷和尚得意地道:“贫憎不要人看得上,可是平康里巷,歌伶娼妓,他们看得上银子,贫憎不怕没钱使,到时候肥环瘦燕,由我挑选,青楼酒馆,谁敢不把贫憎当做恩客。”
黄英脸色乍变,怒喝道:“混账!你敢如此侮辱女人!”
穷和尚大笑道:“这怎么可以算是侮辱,贫憎买笑人卖笑,好卖好买,皆大欢喜,各得其所哉!总比那些强塞硬给的高尚多了。”
这话一出,连黄英带宇文瑶都变了脸色,宇文瑶跨前一步,高声问道:“姓庄的!你说些什么?”
穷和尚疯癫地笑道:“贫憎早已不姓庄,此刻名叫有情僧,哪位佳人不嫌脏,贫僧大开方便门,千金一掷无吝色,自古爱情价最廉,虚来虚往无真假,第一有情是贫僧”
宇文瑶神色一寒,纤手朝外轻拍,劲力拥过去,口中还怒喝道:“混账!你在找死!”
穷和尚双手一拍,掌力迎着宇文瑶的劲力略略一沾,随即趁势飘开,口中依然疯笑道:
“打是情来骂是爱!多谢娘子挥尘埃,贫憎只有钱十文,赠与娘子买花戴!”
语华将手一扬,破袈裟袖中飞出数点黄光,分袭宇文瑶身上各处大穴,宇文瑶怒哼一声,纤手几下翻舞,将那些黄光一一扫落地下,丁丁有声,果然是十个铜钱!
可是经此一来,宇文瑶的身形反而停下了,显见得穷和尚信手一掷,那些铜钱的劲道居然十分凌厉,不由得冷笑一声道:“看不出你最近倒大有进境!”
穷和尚将手一招,地下的那些铜钱又被他一一吸回手中,笑道:“贫憎今日好容易化得这十文铜钱,悉数孝敬娘子,原是贫僧的一片情意,娘子既是嫌少,还是由贫僧收回转赠别人吧!”
宇文瑶气得脸色煞白,厉声道:“姓庄的!你再装疯卖傻,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穷和尚笑嘻嘻地道:“生是一口气,死化一团泥,一命归太虚,净省一块地。”
宇文瑶沉声道:“很好!你也不配糟蹋一块地!”
语华又是一掌推来,这次可用上了全劲,穷和尚依样画葫芦,伸手抵了一抵,想是再利用她的掌力脱身的,谁知宇文瑶早就算到这一着了,纤手朝后一拖,将穷和尚的身子整个地拖了起来,再伸出另一手,发指点向他的前胸。
穷和尚没想到她掌上会用吸劲,一时控制不住脚步,踉跄前跌,口中大叫道:“不好了!这下子和尚要归天,公子爷!你可不能再躲着看热闹呀!见死不救,与杀人同罪!”
宇文瑶被他的话分了一点心,手指出势略慢,穷和尚晃肩一闪“嚓嚓”的一响,指锋划过他的袈裟,撕下一片破布。
宇文瑶顾不得继续去伤害他,连忙回头望去,韦光刚好从神像后闪身出来,他是见穷和尚身处危境,一时忘情,而暴露身形。
穷和尚见了他像是得到了救星一般,慌忙跑过来叫道:“公子爷,你快救命!和尚今天遇上了魔障!恐怕要超生”
韦光心中对穷和尚的处境十分同情,可是对他的那张油嘴却生出一种无比的厌恶,远远地避开他道:“大师父最好口中放干净点!”
穷和尚嘻着嘴笑道:“公子爷!您一生常住温柔乡,只道个个女人都是美娇娥。和尚可是吃尽了女人的亏,不骂她们几句,实在难消心中的气!”
韦光沉声道:“大师父再要如此胡说,在下也要得罪了!”
说着把手举了起来,穷和尚见状连忙双手抱头叫道:。“公子爷,您的手太重!这一下和尚哪里还有命呢!早知道您也是这么凶,和尚也不找您求救了!就是让那几位大娘子打死了,和尚还可以落个风流鬼当当”
韦光怒不可遏,厉声道:“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装疯,可是你再这样下去,我就要下重手了!”
穷和尚忽地放下手,以极低的声音道:“公子爷!你要是一掌要了和尚的命,还有谁来告诉你令尊大人的下落。”
这句话果然大有作用,韦光神色一动道:“大师父说些什么?”
穷和尚一翻眼睛道:“和尚现在懒得多讲,明日贫僧自会来找公子,那时再谈吧。”
韦光心急如焚,连声催促道:“大师父若是知道”
穷和尚摆手道:“现在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和尚伤透了心,要另外找个女人去治疗一下心灵的创伤,咱们明天见吧!”
说着大模大样地朝殿外走去,宇文瑶闪身拦住他的去路叱道:“混账秃贼!你侮辱了我半天,就想一走了之吗?”
穷和尚停下身来,望着韦光道:“公子爷!这位大娘子舍不得贫僧走呢!您说如何是好?”
宇文瑶气得银牙乱咬,猛地一指戳出,穷和尚根本不躲,半腰中突然闪过一道人影撞向宇文瑶的肘部,将她的指锋撞偏,同时急叫道:“大嫂!请看在小弟薄面放他去了吧!”
穷和尚一晃脑袋,在殿门口消逝了身形,夜空中还传来他的笑声道:“公子爷!谢谢你了,明天再见吧!”
韦光望着殿门,摇头感慨地道:“听说他是个很好的人,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宇文瑶被韦光的功力与称呼弄得怔住了!呆了半晌才诧然地问道:“你是谁?你叫我什么?”
韦光在感慨中定下神来,作了一拱道:“小弟韦光!纪湄是我大哥!”
宇文瑶惊喜万分地道:“你真是他的弟弟你不是在地穴中失踪了吗?”
韦光微笑道:“不错!失踪并不见得就是死了!小弟幸脱余生”
宇文瑶凝视他片刻,才点头道:“你们弟兄长得真像你知道你哥哥在哪儿吗?”
韦光点头道:“知道!我们分手没多久。”
宇文瑶与黄英都紧张起来了,围住他急问道:“真的!他在哪儿”
韦光笑道:“大哥在一个很隐僻的地方,他跟念远大嫂在一起”
宇文瑶与黄英的神色又是一变,韦光知道她们的意思,连忙补充道:“小弟与他们分手之时,念远大嫂还特别拜托小弟,若是寻得大嫂时,将地点告知她,请大嫂赶去相会。”
宇文瑶哼了一声道:“我不信她有这么好的心。”
韦光正色道:“小弟讲的是真话!大嫂一定要相信!”
宇文瑶与黄英对望了一眼,好似在互询对方的意见,可是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半晌之后,宇文瑶突然道:“不管如何,我们既然知道了他的下落,总该去见见他。”
黄英微垂眼皮道:“小妹一切全凭姐姐做主!”
宇文瑶转头向着韦光,微红着脸道:“弟弟快告诉我们你大哥在哪儿?”
韦光用眼一望方天杰,宇文瑶立刻明白了,沉下声音道:“你回宫去吧,我是绝不会回去了!何况我现在又得知了丈夫的下落,妇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替宫廷出的力也够了!”
方天杰脸有难色地道:“公主!属下回去如何复命呢?圣上曾经下过口谕,若是不得公主确讯,永远都不准回宫,请公主垂念属下等妻儿子女俱在京中被留为人质”
宇文瑶沉思片刻才道:“这样吧,你先回京复命!我见到丈夫之后,一定再回官去见一次圣上,那时我自会与圣上作一个了断!”
方天杰苦思良久,觉得实在再也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只得苦着脸作了一躬道:“属下只好遵命!请公主千万记得要来一趟!”
宇文瑶不耐烦地挥手道:“知道了,你快走吧!告诉圣上别再派人来麻烦我了,到时候我自然会回去。”
方天杰答应着作礼告辞去了,韦光望着他的背影叹道:“难怪人家说离乡不可久留,替官家做事可是真的不自由!”
宇文瑶微笑地催促道:“弟弟!别发牢骚了,快把你大哥的地址告诉我们吧!”
韦光这才将自己的遭遇,以及邂逅韦纪湄的情形说了一遍。宇文瑶与黄英听得或惊或忧,或喜或悲,一直到他说完了,二人还深思不语。
韦光不禁有点奇怪地道:“大嫂!黄姑娘!二位在想些什么?”
宇文瑶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在奇怪杜念远这次的态度,好像不似她以前的作风!”
韦光想了片刻道:“也许是久经忧患,改变了她的心性,目前至尊教势力横行,我们韦家的人时时都该特别小心,大家通力合作,共除强梁,再也不能闹意气了。”
字文摇轻叹道:“但愿如此!反正我已摆脱了公主的身份,甘心追随你大哥涉身江湖,此心耿耿可昭日月,杜念远再要容不得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韦光陪着她叹息片刻,忽地想起一件事,嗫嚅地道:“大嫂!兄弟还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宇文瑶微笑道:“我晓得你想问什么,一定是关于我的身世。”
韦光点头道:“不错!兄弟正在奇怪大嫂怎么会是白驼帮主的后人”
宇文瑶微笑道:“这虽是一件宫帏秘闻,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原是西域人氏,有一年朝廷征选宫女,将我母亲选上了!那时我父亲宇文都并未投身白驼帮,与母亲是一对恋人,终因势力不敌天朝,被活活的拆散了。我母亲入宫之时,身上已怀了我!当今的皇帝一见我母亲之后,惊为天人,马上尊封为才人。我母亲将实情禀奏主人,皇帝居然十分同情,答应我生下之后,无论男女,他都以己出视之,可是我母亲不接受这份思宠,坚持要我承袭宇文这个姓氏。皇帝也答应了,以一个九五之尊,居然会对一个女子如此委屈求全,实在是一件不寻常之事。我母亲心中很感激,在生我之后,对皇帝倒很好,只是在我三岁时,她一病去世。皇上十分哀痛,为了纪念我母亲,他立刻册封我为公主,而且怕别人以后欺负我,从小就令宫中的武师传我武功,最后还将大内禁卫的大权,完全交给我!早先时我对皇上的确十分感激,愿意肝脑涂地报答他,直到宫中恃卫与神骑旅发生摩擦,我见到了你大哥,才有着以后那些变化的”
韦光听得如痴如呆,半晌才道:“那么宇文琮真是大嫂的弟弟了?”
宇文瑶点头道:“不错!我父亲又娶了,他是我的异母兄弟!”
韦光略略变色道:“他是至尊教中的人?”
宇文瑶神秘地一笑道:“我知道!不过你尽管放心好了,他进至尊教还是出乎我的意思,我为了要找你大哥,特别叫他投身至尊教中,探访消息”
韦光听到这儿,才恍然大悟,突地殿中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大笑,那座石雕的山神像忽地站了起来,由神座上走了下来!
殿中三女一男俱都惊骇欲绝,最后还是韦光胆子大一点,挡身在三个女子身前,手执武器,作势戒备,厉声大喝道:“何物鬼魅!居然敢兴妖作怪!”
山神又是一阵刺耳大笑,举起大手一阵挥动,只听见一阵悉悉的响声后,那件狰狞的外衣被剥了下来,露出一个神容惨厉的灰衣老者。
宇文瑶等三个女子见山神不过是凡人乔装的,惊魂略定,只有韦光的神色却更形恐怖,失声惊呼道:“是你!”
灰衣老人厉声狞笑道:“不错!小子!你还认得我!那你更该记得我们上次会面时老夫所说的话,这次可没有白啸夫那个混账来帮你”原来这老者正是现下至尊教中南区分坛的坛主柳大木,在白家庄上与韦光结下深仇后,又在杜念远召开英雄大会时见过一次,他进了陵穴后,投顺了秦无极,得到了秦无极一部分传授,担任南区分坛之责。
韦光略为镇定了一下,才扬声道:“你想怎么样?”
柳大木脸上浮着极为丑恶的狞笑,似哭一样的声音道:“老夫早就发现宇文琮那小子不可靠,可是我故意放任他,目的就是要他把你们姓韦的引来,报我的杀子之仇!”
韦光一怔道:“杀子之仇,姓韦的几时杀了你的儿子?”
柳大木厉声道:“我两个儿子都死在你母亲与妹妹的手中,老夫无时无刻不在担索你们韦家人。”
韦光奇道:“我母亲跟妹妹,不可能吧?她们现在在哪儿?”
柳大木厉声刚道:“你到鬼门关去找她们去吧!”
叫声中身形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