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兆南的心目中,认为这是自己生平最后的一战,无论胜败,都得尽出全力,留给后人一份追慕凭吊。
是以,他出手就用出了达摩三剑。
这三招旷古绝今的剑学,乃一代人杰,达摩祖师九年面壁中静悟而成,威势凌厉,世无伦比。
那黄衣丽人虽然身负绝世武功,但也无法破这等奇异之学,登时竟被圈在剑光之下。
剑势刚变到“天罗一网”人已不支,喷出一口鲜血,由空中跌摔到地上。
那黄衣丽人用尽了本领,连招架带闪避,才算把两式剑招避过,正感手忙脚乱,应付不暇之际,忽见方兆南自行摔倒地上。
心中暗叫一声侥幸,口中却冷笑一声,道:“萤火之光,也妄敢和日月争辉。“言下之意,似是她把方兆南伤在手下。
南北二怪被那丝网所困,自顾不暇,方兆南重伤卧地,奄奄一息,遍地死尸,尽都是少林寺僧侣中的高手。
鬼火般的碧光,流动闪烁,横躺的尸体,和满地鲜血,使这凄凉的夜,增加了无限的恐怖。
大愚禅师长长吸一口气,平横禅杖,大步而上,悲壮的说道:“岳主要把沿传数百年的少林寺,夷为平地,看来已非什么难事了。”
方兆南的呈死,已使这位德高望群的老和尚,感觉到再无能抗拒强敌,少林僧侣们惨重伤亡,使他豪气顿消。
他微微一顿之后,接道:“但岳主在将少林寺夷为平地之时,必需先把老袖杀死。”
黄衣丽人道:“杀你并非难事。”边说边缓缓举起右掌。
这当儿,突然飘传来一缕袅袅的笛声。
这声音似是由老远处飘传域来,又似近在身边。
那黄衣丽人举起的右手,突然放了下来,凝神静听。
笛声渐高,金声玉振,悲壮中隐含着一种飘逸不群的气概。
那黄衣丽人听了一阵,突然举手掩面。大叫一声:“快走。”
说完,当先转过身子,疾向前面奔去。
这突然的变故,使大愚禅师,为之一呆,想不通强敌何以在大胜之下突然撤走。
那黄衣丽人的急奔而去,立时使剑拔弯张的局势大变,只见那鬼形怪人和萧遥子等群豪转身而奔。
这般人来的如潮水骤至,去的也似电闪风飘,片刻工夫,走的一个不剩。
大愚禅师长长呼一口气,急步奔到方兆南的身侧,只见口鼻之间,向外流着鲜血,一息奄奄,若继还续,不禁黯然神伤。
伸手摸去,只觉他心藏还是微微有些跳动,但也是弱不胜力,频将断绝。
只听大道禅师的声音,传入了耳际,道:“大师兄,这位方施主还有救吗?”
大愚禅师缓缓抬起头,两行老泪,滚下面颊,摇头叹道:“希望很小,但愿我佛有灵,能保他重伤得救。”
大道禅师伤感的说道:“大玄师兄,伤势也很惨重。”
大愚禅师抬头望去,只见大道抱着身躯僵硬的大玄,满面愁苦之色,不觉又是一声长叹,仰面长长吸一口气,道:“这一战,可算得尽伤了咱们少林寺精锐。”
大道禅师似是忽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道:“罗汉阵中的弟子,也不知被那妖妇旋展的什么歹毒暗器,连伤了六十余人,全阵已溃不成军,眼看咱们就要全军覆没,不知她为何忽然撤走,难道还有什么诡计不成?”
大愚道:“就目前形势而论,咱们败象已呈,大可不必再用什么诡计求胜了。”
大道禅师道:“这就使人糊涂了。”
大愚沉思了片刻,说道:“那妖妇撤走之前,师弟可听见什么异声吗?”
他那时运集全身功力,准备和那黄衣丽人作生死的一搏,全神贯注,耳目也失去了灵敏,虽然那笛声激昂高拔,但在他记忆之中,却无法肯定是什么声音。
大道禅师若有所悟的接道:“不错,好像是一种笛声,吹的悲壮动人,那妖妇听到那声音之后,立时就仓惶逃走。”
大愚禅师道:“那妖妇武功卓绝,全身又都是用之不尽的奇毒暗器,一阵笛声,竟能使她惊慌而去,这其间定有着什么隐密”
他微微一顿之后,接道:“你代我传谕下去,要大家清扫尸体,凡是殉职弟子,一律记下名号,合葬在一起,三日之后,由全寺弟子为他们佛事百日,以慰亡魂,重伤弟子一律移送达摩院,从速救治。”
他微微叹息一声,又道:“少林寺能逃得覆亡之劫,这位方施主功德最大,不论他伤势是否还有救,咱们也得为他一尽心力。”
大道禅师低声说道:“南北二怪仍然被困在那丝网之中,不知要如何处理?”
大愚道:“用这白蛟剑斩断丝网放他们出来。”
大道禅师道:“两人心中对咱们少林寺似有着一股积恨甚深的怨忿,大劫之后,元气未复,如若放出两人,他们万一要记恨前嫌,不分清红皂白,动手伤人,那就麻烦了,小弟之意。”
大愚禅师摇头说道:“南北二怪,为咱们少林手中事才和那妖妇动手,纵然他心记前嫌,咱们也不能坐视不救,快些去吧!”
大道禅师肃然说道:“师兄教诲的不错。”
探手捡起白蛟剑,正待转身而行,突听一个娇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冥岳岳主,狡狠无比,虽然被我笛声吓走,但我料她不会就此甘心而去,一顿饭工夫,定会先带部分高手,暗中潜返寺内,企图查明真象。”
那娇细的声音,说到此处,忽然停顿,似在忖思措词,又像在筹谋对策,半晌之后,才接着说道:“此时此地,我还不便现身,本来我要以解开南北二怪被困的天丝网,让他们帮同你们拒敌。
但两人心中既然和你少林寺有着前嫌,释放之后,未必能为你们所用,不论他们倒戈相向,或是袖手旁观,对贵寺都是大为不利的事,还是暂时不放的好。
好在两人武功高强,内功深厚,那天丝网,虽有着强大的缩收之力,但凭两人武功,足可抵挡一阵,只要他们自知无能挣脱之后,一时之间,绝不致被那收缩的活结勒毙”
话到此处,又是一顿。
大愚禅师高声说道:“那位高人,既肯相助,何以不肯”
那娇细的声音急急传来,打断了大愚禅师之言,接道:“我现在用的传音入室工夫,和两位说话,因那冥主,随时可能潜返回寺,暗中观察真象,两位最好能暂时听我吩咐,不要答话。”
声音又一停顿,又道:“那姓方的伤势好像很重,最好能把他移送到一处密室,别让他再受到什么惊。”
大愚禅师满腹欲吐之言,不便出口,急的来回直踱方步。
那娇细的声音重又传入耳际,道:“两位最好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了,贵寺中高手甚多,虽然伤亡极重,足有重排罗汉阵的能力,为防万一,最好能再调集一部分人手,重整残阵,以备迎敌,一面派人点燃火炬,防敌暗中施袭。”
大愚、大道,虽然都是修为甚深的高僧,但在这等大败大挫之后,也有些心神无主,思虑不周之感,听人一提,觉得甚有道理,立时由大道传谕下去,一面再选高手,原地重布罗汉阵,一面派人燃起那些被鬼形怪人弄熄的火炬。
耳际间又响起那娇细的声音,道:“那些鬼形怪人,大部是武林中的高手,被那冥岳岳主网罗手下,割去舌头,服下迷药,受她遣差,是以这般人个个都有着极好的武功”
大愚只听得全身一颤,不自禁的合掌当胸,口喧一声佛号。
但听那娇细的声音继续说道:“你们快些把那姓方的移到一处隐密的地方去吧!那冥岳岳主虽然狡猾如狐,但她生性多疑,查不出真相,绝不致胡乱出手,只要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纵然有发觉,也漠然视之,启动她的疑心,可保无事,我不宜再和你们交谈了。”
那声音突然隐去,久久不再听到。
大愚禅师低声对大道说道:“师弟可把这位方施主,护送回方丈室去。”
大道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少林僧侣,抱起奄奄一息的方兆南,急步而去。
这时,那熄去的火炬,重行点燃,少林寺光耀如昼,一片通明。
残缺的罗汉阵,重又整排完全,百具以上的尸体,整齐的排列在罗汉阵前,肃煞的画面中,泛生起一股悲壮凄凉之情。
大愚禅师缓缓移动脚步,绕着那些尸体走了一周,目光移注到群僧脸上。
每一个僧侣的脸上,都泛现出肃然的神色,沉痛中隐见庄严。
大愚轻轻叹息一声,闭上双目,暗中运气调息,准备再迎接一场惨烈的搏斗。
广大的草坪中,虽然站满了少林僧侣,但却鸦雀无声,听不到一点声息。
大愚的焦虑心情,使他生出寸阴难度之感,好不容易斗转星移,过去了一个更次,仍不闻有何动静。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望望天色,不过才四更过后,距天亮还有一个更次左右。
火炬闪耀下,忽然瞥见一条人影,疾如流星,直向群僧飞驰而来。
大愚禅师暗暗的叹息一声,忖道:“终于来了,这一战,又不知将折伤多少少林寺弟子了。”
忖思之间,那疾奔而来的人影,已到丈余处停下了脚步。
大愚凝目望去,只见来人一身黑色劲装,背插长剑,遥遥抱拳作礼,朗声说道:“大师父请了。”
大愚慈眉一皱,单掌交胸答道:“施主有何见教?”
那人一听大愚回答之言,缓步向前走来,直到相距三四步远,才停了下来,目光一扫那排列的少林僧侣的尸体,突然一个长揖。
大愚禅师豁然叹息一声,道:“尊驾何人?”
那劲装少年神态十分恭谨,垂首而立,恭恭敬敬的答道:“在下乃青城门下,弟子张雁,大师怎么称呼?”
大愚道:“老衲大愚,张施主连夜来此,有何见教?”
张雁道:“家师因练一炉灵丹,未克亲赴泰山英雄大会,但对武林中形势变幻,一直十分关心,近闻江湖上出现了一批行踪可疑之人,昼夜赶来中原,家师炉火功行已满,闻讯生疑,亲率本派中十二弟子下山,一路追查到此,现在在贵寺门外,未得贵寺中人接迎,不敢擅闯。”
大愚轻轻叹道:“令师可是当今青城派的掌门之人青云道长吗?”
张雁道:“正是家师。”
大愚叹道:“多年的故友了。”
他微微一顿,又道:“就请张施主上复令师,说我们少林寺正值空前大劫,强敌虽退,但极可能去而复返,老衲不便出寺迎接。”
张雁接道:“看贵寺伤亡累累,想必是大战方过,晚辈就此上复家师,请命裁夺。”
说完,也不容大愚禅师接口,立时转身向前疾奔而去。
大愚禅师原想让他转告青云道长,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得惹火上身,那知那张雁不容话完,就转身出去。
在他的预想之中,少林寺罗汉阵难阻强敌,青城纵然出手相助,也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
张雁去势奇快,人影闪了几闪,便已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入寺的大道上,出现了十数条人影,风驰电掣般,直奔过来。
看来人的身法,就可知道这般人中,个个都有极佳的上乘轻功。
当先一人,长蜀长袍,头挽道髻,背插长剑,手执拂尘,仙风飘飘,正是青城派掌门人青云道长。
他目光一掠那排列的尸体,轻轻叹息一声,道:“贫僧助拳来迟,心中甚是不安。”
大愚合掌接道:“有劳道兄鹤驾,老衲感铭五中。”
青云道长缓缓把目光移注到群僧排列的罗汉阵上,拂髯问道:“这可是贵寺中驰名的罗汉阵吗?”
大愚道:“见笑道兄。”
青云道长道:“敌人想已为贵派逐退了?”
大愚沉吟了一阵,道:“强敌来势凌厉,敝寺伤亡惨重,目下虽退,但甚可能去而复返。”
青云道长脸色一整,肃然说道:“大方道兄所召集的泰山大会,适因贫道炼丹炉中火候正紧,不克分身。未能亲身赶往参加,指派了门下两位成就最高的弟子,松风、松月赶往应命”
大愚道:“道兄两位高足,可都回去了吗?”
青云道长道:“去如黄鹤,久无讯息,贫道为此,还派了门下精明弟子数十人,赶往泰山附近,寻访两人行踪,近据弟子飞鸽传讯,泰山附近,忽然而现了一群行踪诡秘,奇装异服的怪人,贫道虽已久不下山,但对江湖上的形势变幻,始终不敢稍有疏察。
这般人似是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因此引起了贫道的疑心,日夜推索此事,一日夜后又接得门下弟子飞鸽传书,说这般奇装异服的怪人昼伏夜行,算计行程,直对中岳而来。
贫道愈想愈觉事情不对,匆匆决定赶来中岳一查究竟,行色过急,来不及召集门下弟子,仅就护寺弟子中,挑选了十二个高手,兼程赶来此地,想不到仍是来得晚了一步。”
大愚合掌说道:“道兄的盛情,老衲和敝寺弟子,无不感戴”
忽听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
转头望去,只见大道禅师满头大汗,急急奔了过来。
大愚急急替两位引见道:“师弟快来见礼,这位是青城的青云道长,跋涉千里,风尘仆仆,特地赶来替我们助拳来了。”
大道合掌欠身,说道:“贫僧大道,拜见道兄。”
青云道长道:“不敢,不敢。”单掌平胸,欠身还礼。
大愚似是已看出大道慌急的神色,忍不住问道:“师弟,可是方施主出了事情?”
他已看出方兆南的惨重伤势医救不易,但这位慈善的老僧,却一直不敢去想那凄凉悲惨的后果。
只听大道禅师豁然叹息一声,说道:“方施主三度昏去,两次断气,小弟已尽我之能,用本身真气助他复生。”
大愚似是突然被人在前胸处,重重的击了一拳,全身一阵颤动,接道:“他现在可好些了吗?”
他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凄凉。
青云道长看两个老和尚紧张的神色,心中甚是奇怪,忍不住问道:“那一位姓方的受伤很重吗?”
大愚叹道:“敝寺能保持现下这等局面,全亏了那位方施主之力了。”
大道禅师激动的道:“他不但为我们少林尽了最大的心力,就是对整个武林而言,也是功不可没。”
青云道长道:“不知是哪路英雄?有此能耐,也许贫道听过他的盛名?”
大愚道:“他是个年轻人,当今武林上,也籍籍无名,但他这次的事功,不但保留了少林派基业,而且也为武林同道尽了心力,他的名字,将因此永留我们少林弟子的心目之中。”
青云道长心中虽然不服,但口中却不好出言反驳,轻轻的咳了一声,道:“两位大师这般称赞于他,那自然是才气纵横的非凡之人。”
大道禅师接道:“他死而复生,念念不忘南北二怪两位老前辈的安危。”
南北二怪之名,早已传播江湖,大江南北,以至远至关外的白山黑水的武林道上,年纪稍长的武林人物,大都听说过他们的事迹。
青云道长以一派掌门宗师之尊,对近百年江湖中事,无不知晓,当下听得一怔,道:
“怎么,南北二怪两位老前辈还活在世上吗?”
大愚道:“除了那方施主外,南北二怪两位老前辈对我们少林寺施恩最大”
青云道长道:“贫道对两位心慕已久,不知现在何处?能否替贫道引见一下?”
大愚道:“阿弥陀佛,这个”
南北二怪仍被困在天丝网之中,以两人的威名,大愚甚不愿让青云道长见到两人尴尬之相,但他又素来不说谎言,一时之间想不出适当的措词回答青云道长,这个半天,仍然是这个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听一声冷笑,遥遥传了过来,道:“老黄和辛老怪,已被人困在天丝网之中,不见也罢。”
另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紧接着传过来,道:“那天活结丝网,虽然厉害,但我和黄老怪,都已有过适应之能,一两天内,大概还可以撑得过去,倒是我那方兄弟的性命,却是极为紧要的。
哼!他为你们少林寺身受重伤,如若你们不能救了他的性命,等我脱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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