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秋楼内,苏探晴扶着郭宜秋渐渐冰冷的尸体,一时竟不知应该如何应对这突发局面。他虽本为“刺杀”郭宜秋而来,但昨夜才与郭宜秋在弄月庄中相见,极敬这位老人蔚然仁厚、心机缜密,却万万料不到如今竟已横尸于此,心中的震惊实难以用言语形容。
苏探晴心念电转:郭宜秋身体尚未冷却,凶手应该刚刚下手不久,带他前来的那名炎阳道弟子应该是郭宜秋的亲信,加之武功虽然不凡,但绝无刺杀郭宜秋的能力,应可排除怀疑。而这名炎阳道弟子显然得到郭宜秋的口令后方才在山道边相候,算来前后不过两三柱香的时辰,凶手应该逃逸不远,自己是否应该立刻通知萧弄月进行搜捕?但转念一想,刚才观察宜秋楼周围环境,应该只有下山一条通路,既然一路上并未发现其余人,凶手又如何脱身?难道是炎阳道欲嫁祸给自己?想到这里,迅快弹身而起,在宜秋楼内巡查。
宜秋楼有上下两层,底层共有三间,朝南外间为会客厅,第二间是卧室,最后一间小屋乃是书房,苏探晴游走一番,并未发现人迹。再来到楼上,顶层是浑然一体的整间,几扇木窗皆以青布遮光,瞧不见其中虚实,推门进去是一间静室,看来应是郭宜秋练功之处,并无异样之处。细听四周静悄悄地并无一丝动静,整个宜秋楼中绝无埋伏,除了他之外再无别人,看来亦非炎阳道故意设下圈套引他入毂。
苏探晴回到客厅,已从最初的震惊中渐渐冷静下来,望着郭宜秋的尸体陷入沉思。转眼瞅见桌上的两杯清茶只余半杯,分明是已被人饮用过,却猜不出来者是何人?心中更增怀疑。郭宜秋既让自己单独见面,为何又有他人来过的痕迹?而此人多半便是凶手,以郭宜秋的“青灯照佛”大法,对方稍有行刺之意必能先行警觉,除非是极其熟悉的朋友,才会没有任何防范心理。这个神秘人物到底是谁?
苏探晴观察到郭宜秋垂下的左手紧握,扳开来有一些白色碎屑落下,看那些白色碎屑似是捏碎的蜡丸,除此更无他物。苏探晴正思索时,鼻中忽闻到一股淡雅的芬芳,判断出正是自己在宜秋楼外闻到过的味道,看来其中应该掺和了令人生出幻觉的药物。再拨开郭宜秋抚胸的右手,赫然露出一道极薄极细的伤口,除此之外全身并无其它伤痕。他细细察看,那是一记刀伤,因刀锋太薄,大量喷出的血液堵塞细细的伤口,反而不及涌出,因此外表看来血流并不多。从周围桌椅不乱的情势看,凶手得手后并没有远远退开避过郭宜秋的反击,显然对这一刀极有自信,算定郭宜秋中招立毙,再无出手的余地。而且郭宜秋的尸体保持坐姿,可见这一刀刺穿心脏后立刻收回,绝不多用半分力量由此判断,凶手绝对是精于刺杀的超一流杀手。
苏探晴缓缓闭上眼睛,脑中仿佛浮现出一副画面:一人与郭宜秋对坐言谈,忽拿出一颗蜡丸递给郭宜秋,郭宜秋捏碎蜡丸后迷药弥漫而出,刹那间刀光亮起,郭宜秋手抚胸口面露震惊之色,凶手从容离去
苏探晴脑中闪过无数江湖知名杀手的资料,以他所知,能这般从容不迫刺杀堂堂炎阳道护法之首郭宜秋的,不过三五人而已。除了师父杯承丈与自己外,那位擎风侯手下的超级杀手严寒亦有此能力。但既能与郭宜秋品茶相谈,又可从秘道离去的,便只有许沸天谈起炎阳道中那位“影子杀手”或有可能,难道就是那个江东去?但“影子杀手”既然是炎阳道的秘密武器,自然深得信任,为何要杀郭宜秋呢?苏探晴不由后悔未能朝萧弄月多打听一下江东去的情况,不过江东去既然是炎阳道中极重要的神秘人物,只怕萧弄月也未必肯告诉自己。
苏探晴百思不解,忽想到“断腕”计划中郭宜秋诈死之事,自己为“刺杀”郭宜秋而来,炎阳道会不会提前安排好郭宜秋替身的死去?而且宜秋楼乃是炎阳道最为重要的地方,任何人想要偷偷潜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以郭宜秋之能,如何会无声无息被人暗害?一念至此,心头重又浮起一丝希望。
苏探晴又想到而宜秋楼内书房的布置与弄月庄观渚楼极为近似,或许秘道口亦藏在那里。当即放下郭宜秋的尸体,来到书房中,照萧弄月开启机关之法手按砚台,先朝左边旋转并无异常,再往右边一旋,果然身后的书架发出隆隆响声,缓缓移开一条缝隙。苏探晴往里看去,黑黝黝地不知有多深浅。鼻中闻到一股火把燃烧的味道,显是有人刚刚从此离去,苏探晴不敢大意,先打着火石燃起火熠,在秘道口轻轻一晃,秘道中静悄悄地并无动静,又看到火苗窜动,知道秘道中通风极好,不会有窒息之虞。当下右手执玉笛,左手拿火把,跳入秘道中。
秘道皆以坚强的花岗岩石筑成,道壁十分光滑。苏探晴深知宜秋楼内处处机关,手抚两壁轻敲而行,刚刚走出几步,便发觉壁内中空似有古怪,全神贯注凝神观察,在墙壁上发现了一个手掌大小凹下的太极图形,以手按之,稍一用力,石壁格格轻响,露出一间石室。石室中有桌椅床铺,床上挂着纱帘,一人仰面躺在其上,长长的白发从床边垂落下来。
苏探晴心中怀疑不定,轻声唤道:“郭前辈。”那人毫无反应。他上前几步掀起纱帘,只见赫然又躺着一位“白发青灯”郭宜秋,但他全身僵硬,早已死去多时。
苏探晴倒吸一口冷气,他刚刚看到郭宜秋的尸体时尚心怀侥幸,希望死去的只是替身,此刻再看到这情形,已知此人才是假扮郭宜秋的炎阳道弟子,而客厅中被杀害的正是郭宜秋本人。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炎阳道虽早早安排好了“断腕”计划,摇陵堂亦随时随刻不忘除去炎阳道,擎风侯这条老狐狸恐怕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派自己来金陵不过是个幌子,真正执行刺杀的却另有其人。
苏探晴望着这位死去多时的炎阳道弟子,他的面色安详,脸上似还带着一丝从容赴死的微笑,只可惜他并不知道,他的死却已没有了任何作用。苏探晴恭恭敬敬地合掌深施一礼,口中毅然道:“这位兄弟尽可放心,‘断腕’计划绝不会失败,苏探晴在此立下誓言,必将刺杀擎风侯以慰郭老前辈与你的在天之灵!”转身大步走出石室,往秘道深处行去。郭宜秋之死已激起苏探晴的冲天斗志,这一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死擎风侯,以浪子杀手的方式继续完成“断腕”计划!
秘道笔直朝下,看来郭宜秋平日足不出户,皆是靠着秘道行动,昨夜去弄月庄想必亦是由此而行。苏探晴知道凶手离开不久,加速疾行,一路上却再无异常。走了二柱香时分,一道石门拦住去路,秘道已至尽头。推门而出,耀眼的阳光扑面,已到了山脚下一片荒地,应该是位于金陵城的东郊。
忽听山顶上锣声大作,想必炎阳道已发现了郭宜秋被刺杀之事。苏探晴苦笑一声,目前他已是杀害郭宜秋的最大的嫌疑人,只怕过不几天炎阳道就会发出通缉自己的榜文,连萧弄月也不会相信自己。
苏探晴目前最担心的是林纯是否已经被东方天翔救出弄月庄,他心知经此变故,弄月庄必会加紧防卫,凭自己一己之力想从弄月庄中救出林纯绝不可行,只有去那山神庙中等候她的消息。略略思索一下,先借着树木隐藏身形,沿着山麓走到另一边山脚,找个山洞匆匆易容一番,把自己打扮成客商模样,认清方向,施施然往金陵城中走去。
城中表面上一如平常,但不少炎阳道弟子三五成群,在城中来回巡视。苏探晴在城中闲逛,暗暗运功留意探听炎阳道弟子的说话,才知郭宜秋死讯已传遍炎阳道,目前暂由萧弄月代行盟主之职,淡莲谷与弄月庄的人马已一齐出动,务求找到自己。不由暗叹一声:按理说萧弄月本应将郭宜秋的死讯秘而不宣,但只怕他初见郭宜秋的尸体亦分不清楚真假,所以将消息散布出去,此刻炎阳道人心惶惶,若自己回洛阳不能一举除去擎风侯,炎阳道从此再无与摇陵堂争雄的实力。
眼看已过午时,苏探晴来到一间酒楼,寻个靠窗口的座位,要了一壶美酒与二碟小菜,自斟自饮。
酒楼正对玄武湖,微风徐送,湖岸芳草茵茵,长堤柳丝低垂。苏探晴却根本无心欣赏旖旎风光,看似凭窗独饮的商客,内心里却在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他心机缜密,虽知金陵城绝不可久留,但一来要留到晚间去山神庙中等候林纯,二来炎阳道必会立刻封锁金陵来往的道路,白天出城惹人怀疑,反是留在城中较为安全。他知道郭宜秋已死,纵然找萧弄月解释清楚亦于事无补,反而会将“断腕”计划全盘暴露,倒不如宁可背上行刺郭宜秋的罪名,利用凶手尚不知郭宜秋另找替身之事,给擎风侯布下一个圈套
过了一会,忽听人声喧哗,却是几名炎阳道女弟子入酒楼巡查,当先领头一人正是梅红袖。梅红袖乍望见苏探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朝他缓缓走来。苏探晴微微一凛,知道梅红袖对自己比较熟悉,千万不能露出破绽。故做好奇瞅她几眼后望向窗外,浑如毫不知情。
梅红袖径直来到苏探晴桌前站定,欲言又止。
苏探晴但觉心中怦怦乱跳,竟是毫无来由地一阵紧张,面上却不露惊惶之色,拱手一礼,故意压住嗓音,以金陵口音道:“这位姑娘有何指教?”
梅红袖听到苏探晴的口音,微微一怔,脸上露出极古怪的神情,轻声道:“这位先生似乎有些眼熟,可在何处见过么?”
苏探晴强自镇定道:“在下记忆中从未见过姑娘,却不知姑娘为何如此说?”
梅红袖低下头,歉然道:“先生莫怪,小妹认错了人。”说罢带着几名炎阳道弟子转身匆匆离去。苏探晴虽感觉梅红袖神色蹊跷,但见她离去暗舒一口气,信心大增,既然梅红袖都看不出自己的易容,其余炎阳道弟子更应该无法认出他。
眼看将到傍晚,苏探晴结帐出了酒楼,信步往西郊外走去。他自从少年时被杯承丈收徒后再未回过金陵,此刻重回故地,眼前景物渐渐熟悉起来。
前方道上缓缓走来一位乞者,那是一位老人,佝偻着身子,手拄木杖,乱发遮住半张面孔。来到苏探晴面前,伸出手来:“这位大爷行行好,可怜一下吧”
苏探晴只觉这语声熟悉,定睛一看大吃一惊,老人虽是皱纹满面,却仍可依稀认出当年的模样,竟正是从前在村中教书的郭夫子。
苏探晴连忙扶起老人,颤声道:“老人家可是姓郭么?你可还认得我?”
老人睁开混浊的双眼,打量了苏探晴半天,摇摇头道:“小姓郭。恕老朽年老眼花,不识大驾。”苏探晴当年不过八九岁,十余年过后早已容貌大改,郭夫子自然认不出来。
苏探晴想到昔日郭夫子在学堂中讲“君子不受嗟来之食”如今却沿途行乞,若非迫不得已何以至此,本想问问郭夫子何以落到这般田地,奈何心头一酸,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将身边所有的碎银掏出来递给他。
郭夫子乍见这许多银两,吃了一惊:“这如何使得?老朽不能要。”那苍老的语声中似乎还依稀可辨当年的一份清傲。
苏探晴柔声道:“学生昔日曾受先生授育之恩,这些银两务请收下,权做学费,也好让先生安渡晚年。”
郭夫子颤巍巍地就要拜倒在地,苏探晴连忙扶住他:“无需多礼,先生曾教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如今不过些许银两,又怎及授业之恩的万一?”
郭夫子涕泪横流,怔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探晴叹道:“先生育人无数,我只是其中一个不成器的学生而已,何必知道姓名。”其实他的名字亦是郭夫子所取,只是怕连累了他所以才隐瞒。
郭夫子呆了半晌,忽又仰天大笑起来:“好好好,想不到我郭夫子羸弱一生,竟也能教出这样一个知恩图报、深怀侠义的学生,亦可算不枉一生。”
苏探晴听到郭夫子说到“侠义”二字,心头忽就有一份顿悟。他出师杀手之王,在江湖上博得浪子杀手之名,从来只知凭心行事,似乎早就远离了那些从小耳闻目睹的侠义之举,如今得到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称赞,一股久违的热血重新涌上,才知侠义原来并非只是以天下为己任、救民于水火中,只要能穷已之力济一方百姓,亦算是侠心义胆。他不忍再看郭夫子的窘态,强行将银子塞给他,再深施一礼,转身快步离去。犹听到郭夫子在身后不可置信般喃喃低语
苏探晴心绪紊乱,不觉走到曾居住过的小村边。想到自己当年父母双亡,全靠村中仁者接济,那些对自己有恩的叔伯姑姨不知是否还健在,有心去村中看看,却是近乡情怯,实是害怕再遇见类似郭夫子的情况。他靠在村前的一棵大树边,手抚树身,许多幼时凌乱的回忆纷纷涌上心头。记得那时自己每日放牧归来,便去偷偷听郭夫子讲学,然后将牛儿系在这棵大树上,自己则温习当日所学,还在大树上刻下许多勉励自己的话语。如今刻下的那些字早不可见,曾被自己敬若圣贤的郭夫子落魄为乞丐,而当年孤若无依的小牧童却已变成名动江湖的浪子杀手,不由感慨命运无常。
一阵微风吹来,苏探晴神智一清,心系林纯,眼见天色渐暗,抬步往当年遇见顾凌云的那间山神庙方向走去。才行出两步,心中突生警觉,感应到有人窥察。他知道刚才重归故地,又遇见郭夫子导致心神大乱,竟没有发现被人跟踪,料想应该是炎阳道的弟子。
他对自己的易容术极有信心,猜想是自己对郭夫子出手大方,所以引起了对方怀疑。当下转过方向,往山神庙相反的方向走去。足下忽快忽慢,看似平稳,实则已运起碧海青天的轻功心法,谁知走了半柱香时分,被盯视的感觉依旧,对方竟然如影随行。索性停下脚步回望,夜幕中瞧不见丝毫人影。苏探晴心头暗凛,知道跟踪者应该是高手,而且若是炎阳道中人亦不会害怕暴露行迹,不知是何来头。不过他自幼在此放牧,加之那时少年贪玩,无事便钻洞爬树,对这一带的地形可谓是了如指掌。借着夜色的掩护,在林间草丛中或停或行,绕了山坡转几个圈子后,总算将跟踪者摆脱。
那山神小庙废弃多年,幸好少有人来,虽经风吹雨淋,檐上杂草丛生,几堵墙都已倾斜,大体仍是完好。苏探晴来到庙外,回想与顾凌云初见的情形,恍若隔世。
推开虚掩的庙门,里面却空无一人。凄清的月光透过破损的屋顶洒在庙中,仿佛如半副残缺不全的泼墨山水画,倍觉惨淡。
神像早已不在,空空的供桌上灰尘满布,房角蛛丝纠结,堂中却有许多凌乱的脚印,轻轻叫一声林纯的名字,却无回应。苏探晴见那脚印痕迹甚新,显然不久前有人来过,这个小庙如此偏僻,又早已废弃,附近村民极少来此,仔细分辨下确定是一男一女的脚印,应该是林纯与东方天翔无疑,但为何林纯不留下来等自己,莫非另有什么意外?不过小庙中并无打斗的迹象,看来是林纯与东方天翔等候一会后不知因何故又离去。苏探晴再回想刚才被人跟踪之事,不由暗起戒心。
突然,一种可怕的直觉涌上苏探晴心头。在月色下,小庙残垣断壁的影子似在轻轻颤抖着,眼前莫名地一暗,仿佛是原本晴朗的天空中飘来一朵浓墨的乌云,如一只大铁罩般将无边的大地罩在其中。与此同时,一股杀气已无声无息地朝他袭来。
苏探晴出道两年,经历无数危险,却从未遇见过如此强烈的杀气,那锐烈的杀气似可穿透心脏,令人不战而溃。他全身肌肉刹时绷紧,将内力提至顶点,防范着突如其来的袭击。庙里顿时陷入沉寂中,虫唧鸟鸣声亦停止下来,似乎也感应到了危机。
然而预感到的伏杀却迟迟不现,敌人显然察觉到苏探晴已有防备,所以凝而不发,等待着最好的时机。苏探晴全身不动,身体如标枪般挺直,一股冷汗已顺着脊背缓缓流下。他直觉出一个可怕的敌人就在附近,甚至就藏身在这小庙中,偏偏却一点也感应不到敌人的方位,对方必是一个精于伏击的超级杀手。
这是一个局,而他已落入局中,若不是刚才发现被人跟踪从而心中一直保有警觉,只怕他现在已是一具冰冷的死尸。此人极有可能就是刺杀郭宜秋的凶手,以浪子杀手之能,亦没有把握避开对方蓄势已久的一击。
在小庙黑暗的角落中,蓦然闪起两点黯淡的红芒,平行间隔四指余宽,那是一对犹如猛兽伺伏猎物的眼睛,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苏探晴发声长啸,踏前一步,左手骈指如剑,食、中二指分刺两点红芒,右手玉笛使一招“短歌新曲无心理,卧看残月上窗纱”划出一道弧线,笼罩住红芒周围四尺的范围。面对强敌他不敢有丝毫怠慢,一出手就是濯泉指与玉笛剑法的合击。
就在苏探晴出招的一刹,忽起惊人的变故。轰隆一声巨响,四壁与庙顶一齐被撞开,小庙中灰尘漫卷,砖石横飞,就仿佛刹那间被一种强大的外力撕成了碎片。十余道黑影迅速闪入庙中,各执兵刃朝苏探晴杀来。苏探晴招至中途不及攻敌,玉笛倒翻,磕开袭来的几件兵刃。敌人中五人手执短刃近身博击,三人用得是长枪、棍棒类的长兵器封住退路,两人射出暗器,另有二人在远处掠阵,显然是训练有素,每人一击则退,绝不冒进贪功。而那两点红芒却已蓦然隐去。
苏探晴心头巨震,只看这十余道黑影全身纯黑,彼此配合无间,便知这是一个缜密的杀手组织,以他一人之力面对十余名高手已是必处下风,何况还有那个眼神若电、杀气凌人的超级杀手!
敌人一出手就将小庙毁去,令苏探晴无法背靠坚壁,只能处于被十余人围攻的境地。他知道最大的敌人就是那个眼射红芒的高手,虽然此刻尚未出手,一旦自己露出破绽便会招来致命的一击。但此刻已来不及思索应变之策,只能机械地闪避格挡,不过两个照面间,玉笛刺中一名敌人,但苏探晴左肩业已挂了彩,幸好只是皮肉外伤,但苦战中无法腾出手来包扎伤口,血流不止时间一久必会影响战斗力。
苏探晴嘶声大叫:“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回答他的却只是对方更为凶猛的攻击。
“嗖”得一声闷响,一个黑忽忽海碗大的物事穿过战阵,直朝苏探晴的头顶击来,来势极为凌厉。苏探晴玉笛横挡,一声巨响,他全身一震,玉笛几乎被震得脱手,原来竟是一个重达数十斤的流星锤,正是那外围掠阵的敌人发出。苏探晴身体一晃,腰间又中了一记枪伤,心中叫苦,敌人虽只有十一名,但俨然布下阵法,不闻呼喝之声,攻守配合却是天衣无缝,纵是号称中原武林两大绝顶高手的“剑圣”曲临流与“解刀”陈问风陷入其中,只怕也难以全身而退,看来今日已非善局。苏探晴情知脱身无望,索性放弃求生之念,唯求死前多杀几名敌人,使得尽是两败俱伤的招数,群斗中他根本不可能避开所有兵器,只能尽力躲开伤害力最大的武器,过不多时身上又伤了几处,但亦有一名敌人被他濯泉指刺在喉头,惨呼而亡。
敌群中传来一声呼哨,围攻的敌人稍稍放缓攻势,对方显是占尽上风,不打算与苏探晴硬拼,而是耗去他的体力,再等待时机一举格杀。
苏探晴稍得喘息之机,深吸一口气,使一招“风送雨声飘帘幕,携歌群英问行云”双手先回抱再反掌迸开,玉笛被他全身内力所催呈现出莹白之色。一柄短匕首正刺向他的左颈,另一杆长枪横扫腰际,苏探晴左手连发濯泉指迫开其余人,玉笛先与长枪相交,将长枪反震回去,正撞在匕首上,随即密云行雨般连点在已然无力的匕首上,匕首受不住玉笛的力道,在空中碎成数截,再被苏探晴濯泉指弹出,犹如十数道暗器分袭敌人。这一招乃是玉笛剑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充注着纵横天下的豪气。一名敌人闪慢不及,被飞来的半截匕首刺在胸口,匕首上含有苏探晴十成内力,登时穿胸而过,倒地身亡。
敌人料不到苏探晴力竭之余尚有如此勇力,齐齐退了半步。苏探晴遇此良机,窥准丈外一棵大树运起碧海青天的身法,蓦然弹身冲天而起。他身处重围中,如此势必将全身要害皆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之下,但他知道多耗一刻更无生望,不得已方使出如此险招,只要被他踏上树枝,凭着碧海青天的身法或有机会逃出
红芒乍现,一道黑影亦同时跃上半空,如一支离弦之箭般撞向苏探晴。那名超级杀手终于出手了!
苏探晴早料到此人会在此刻出手,知道只要被他缠住半招必将重新落入包围中,弹身而起时留有余力,在空中蓦然如一只大鸟般变换方向,欲令对方扑个空。但那人的速度实在太快,更是已料到苏探晴的变招,出手时机绝好,两人相撞的一刻正是苏探晴旧力方竭新力未生之际。苏探晴心头大悸,如此劲敌实是平生仅见。擎风侯掌势缜密,剑走偏锋;陈问风内力雄浑,沛莫能御;铁湔奇招层出,心计深狠;郭宜秋端若亭渊、克敌无形但比起此人出手的虚变阴狠,似都略有不及。
已不容苏探晴细想,两人在空中错身而过,砰然一声大响,那人使得是一柄又窄又细的短剑,与玉笛结结实实地硬碰一记,火花四起。两人第一次全力交手,苏探晴重伤在身,对方却是蓄势良久,只觉一股阴冷的内力循着经脉直冲上来,全身血液几乎都要凝固,斜斜落在地上,敌人齐声欢呼,几件兵器齐至,苏探晴再度落入包围圈中。
在火花闪耀的那一刹,苏探晴看到了一张木讷而阴骘的面孔,在那张脸上似还挂着一丝狞恶的冷笑,不是别人,正是擎风侯的心腹手下、摇陵堂中的超级杀手——严寒!
苏探晴勉力挡开数记兵器重击,大喝道:“严寒,你出手杀我可是擎风侯命令么?”语音未落,一口鲜血已喷了出来,刚才与严寒这一记交手,已令他受到重创,若不是凭着一股过人的毅力,几乎难以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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