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纵马向前,扬声叫道:“好汉慢走!”那虬须汉子愕然止步,回头说道:“我走得好好的,你把我叫住,为了何来?快说,快说,我还要赶路呢!”珊瑚跳下马背,说道:“冒昧得很,想向你借一样东西。”那虬须汉子哈哈笑道“原来姑娘是绿林中的女豪杰么?俺一个穷汉,可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你呀!”
珊瑚的江湖阅历甚丰,早看出那汉子那愕然的神色、嬉笑的口吻,都是有意做作出来的,若照她平日的脾气,早已发作,只因此际她有求于这个汉子,只好按下脾气,检衽一礼,说道:“好汉说笑了,请借你这绣荷包一观。”
那虬须汉子道:“哦,原来你是看上俺这个绣荷包。古语有云:‘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姑娘,你喜欢这个绣荷包,本来送给你也未尝不可。只是这绣荷包不是俺的,它另有主人,俺可就不能把它私自送人了。”
珊瑚道:“我知道它另有主人,我只是借来看看。”那虬须汉子道:“好吧,那你就拿去看看,照样绣一个,你喜欢送给谁就送给谁吧。”
珊瑚面色一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虬须汉子笑道:“没有什么意思。姑娘家喜欢拈针弄线,绣些玩意儿送人,那也很平常呀。”
耿照站在一旁,甚为诧异,心里想道:“她急急忙忙地赶来,难道就只为了这个绣荷包?这汉子说的话也确是令人不解。”
珊瑚接过了那个绣荷包,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荷包上绣的是白莲花下一对戏水鸳鸯,珊瑚神色黯然,眼角不知不觉地沁出了一颗晶莹的泪珠。
那虬须汉子道:“咦,好端端的你怎么哭起来啦?别哭,别哭!你若当真喜欢这个绣荷包,我给你向它的主人说一声,说不定他会改变心意,转送给你也说不定。”
珊瑚柳眉一竖,忽地问道:“这绣荷包你是怎么得来的?”那虬须汉子道:“它的主人交托给我,请我带去给一位姓玉的姑娘的。”珊瑚道:“我就是那位姓玉的姑娘,你快说,他在哪儿?”
那虬须汉子们目斜睨,眼光从耿照身上掠过,又回到珊瑚身上,似笑非笑他说道:“哪个他呀?”珊瑚嗅道:“还有哪个他,就是这个绣荷包的主人!”
那虬须汉子道:“我以为你已经不想见他了?你当真还要见他么?”珊瑚道:“我寻访他已有好几年了,好坏也得一见。”那虬须汉子道:“好吧,你既然想要见他,那你可得先做一件事情。”珊瑚道:“何事?”那虬须汉子向耿照一指,冷冷说道:“你把这小白脸杀了!”珊瑚呆了一呆,叫道:“你说什么?”
那虬须汉子道:“我说把这小子杀了!”珊瑚叫道:“不行!”那虬须汉子道:“你狠不了心是不是?我给你下手!”珊瑚“嗖”的拔出佩剑,挡在耿照身前,喝道:“你敢动他一根毫发,我就和你拼命!”
那虬须汉子哈哈大笑,说道:“不是我要杀他,我是为你着想,留着这小子对你总是麻烦,你不怕这绣荷包的主人疑忌么?”
珊瑚柳眉倒竖,说道:“他是我的义兄,我们光明磊落,伺怕别人闲话?钊哥一向明理,我想他也决不至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虬须汉子皱了皱眉,淡淡说道:“这就难说了。不过,这是你们的事情,你不怕那人疑忌,我又何必多管?再说下去只怕你也要把我当作小人了。”神色似乎很不高兴。珊瑚忽道:
“你是西岐凤西门业先生吧?谁不知道东海龙、西岐凤二人乃是四霸天中的豪士高士,我怎敢把你当作小人?”
其实珊瑚也是误打误撞,猜中了那虬须汉子的身份的。武林中复姓“西门”的人很少,她在酒楼上听得那些人称这虬须汉子为“西门兄”而这汉于的深厚内功,又已在他的狂歌中表露无遗,所以珊瑚早就猜到这人定是四霸天中的西门业,果然一猜便着。
四霸天中二邪一正,还有一个是邪正之间的人物。这西门业恰恰是四霸天中唯一正派的人,不过,他既号称一“霸”在豪气之中自也兼有几分霸气。在他眼中,耿照不过是官家子弟,会讨女人欢喜的“小白脸”而已,这样的纨绔少年,多杀几个也无所谓。
珊瑚知道了他的身份,却放下了心,说道:“你是西门业先生,我不妨对你明言,我这位义兄乃是大金国的钦犯。我奉了我家小姐之命,护送他一程的。我家小姐就是人称‘蓬莱魔女’的柳清瑶,想必你是曾听过她的名字?”
西门业哈哈大笑,说道:“不瞒你说,我已经知道你做了蓬莱魔女的侍女,我这次北上,正是想顺路经过你们的山寨,将这绣荷包交给你,并顺便拜会你家小姐的。巧得很,却在这里遇见了你,省得我多跑一趟路了。”他看了耿照一眼,接着又大笑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却原来你也是我辈中人,嘿,嘿,我刚才也是喝酒太多,有点糊涂了,凭你在酒楼上叫的那个‘好’字,我就应该知道你不是凡夫俗子。”西门业豪情霸气,但却有个缺点,喜欢别人奉承,珊瑚知道他的脾气,故而刚才给了他一顶高帽,他一高兴,自觉过意不去,因而对耿照也就改了口气,另眼相看。
珊瑚又再裣衽一札,说道:“他在哪儿,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门吧?”西门业道:“商河县城东六十里的地方,孤鸾山下,有家人家,门前有七株松树,左边四株,右边三株,你找到那家人家,可以说明你是蓬菜魔女的侍女,求见主人,道明来意。至于那家主人,让不让你见他,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珊瑚吃了一惊,问道:“我那刽哥就在那人家中吗?为什么见不见我,他也不能作主?他在那人家中是什么身份,是奴仆还是囚徒?”西门业道:“既非奴仆,亦非囚徒,但他却必须听主人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的就只是这么多了。”珊瑚道:“那家主人姓什名谁?何等人物,你总可以告诉我吧?”
西门业摇了摇头,说道:“你去了自然知道。我不想犯那主人的禁忌,你也不必说是我指引你来的。说了反而不好。”珊瑚惊诧之极,要知西门业在江湖上乃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性情又极豪爽,但听他口气,他对这家人家也是十分忌惮,说话都是藏头露尾,不敢直言,显然这人家的主人定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
西门业道:“上月我经过孤鸾山,那家主人留我住了一晚,你的那位朋友私来会我,承他信赖,托我给他办这件事情,将这绣荷包带给你。现在荷包已经带到,我也另外还有事情,请恕我不能帮你忙了。”他笑了一笑,又道:“其实这事情我要帮忙也帮忙不上,一切都得你自己好自为之。告辞了!”他哈哈一笑,朗声吟道:“江湖本是多风浪,好梦由来最易醒。”吟声苍郁,回头望了耿照、珊瑚二人一眼,大踏步向北而去。珊瑚心中忐忑不安。
耿照说道:“贤妹,愚兄向你贺喜。你不必为难,你送我到了此地,已是情至义尽,不必再送了。你有正经事情要办,赶快去吧!祝你早完心愿,故友重逢。”耿照并不糊涂,听了她和西门业的言语,早已猜想得到:那绣荷包的主人,也即是珊瑚所要急于寻访的人,定是她那晚对自己说过的,她那位青梅竹马之交的知心朋友。他当然不方便再和珊瑚同去了。
珊瑚道:“商河在山东境内,不必着忙,我再送你一程,过了德州,咱们再行分手。”
路上珊瑚问道:“你可听过四霸天的名字么?”耿照笑道:
“我曾经被北霸天北宫黝打了一鞭。其他三霸的名字我就不知道了。今日方知原来这虬须汉子也是一霸。他虽然曾想杀我,但看来这一霸却要比北官黝好得多了。不失风尘豪侠的本色!”
珊瑚笑道:“北宫黝怎能与西门业相比?北宫黝名居四霸之未,人品最差,武功也最弱,反正现在闷着没事,我就将四霸天对你说说吧。”
珊瑚道:“这四人都是复姓,姓氏的第一个字按次序排列,恰巧就是东南西北。东霸天是东园望,南霸天是南宫造,西霸天就是刚才那虬须汉子西门业,北霸天则是你曾会过的北官黝了。这四霸天另外还各自有一个绰号,东霸天东园望武功最高,为人介于邪正之间,行踪神出鬼没,又是住在东海一个小岛上的,所以人称‘东海龙’;南霸天南宫造性极粗暴,是一个横行江南的独脚大盗,人称‘南山虎’;西门业是四霸天中唯一正派的人物,相貌粗豪,却饱读诗书,多才多艺,因此人称‘西岐凤’;至于那北霸天北宫黝,在四人当中,人品最为低下,甘为金虏的走狗,所以江湖上就叫他做‘北芒狗’,‘北芒’是金京中都北边的一座山名,作为中都的屏障,北宫黝被唤作‘北芒狗’,那即是说他是金人的看家狗了。”耿照笑道:“这四个人的绰号,倒是起得有趣,又都合了他们的身份。”
珊瑚道:“你有小姐的令箭,大江南北的绿林好汉都得给你几分面子。所要防备就只是两个人,在北方是东园望:在南方是南宫造。东园望住在东海的飞龙岛,每年都要到泰安一两次,在山东境内,对他要特别小心。”耿照笑道:“他是四霸之首,我是无名小卒,他又非金人走狗,未必会特别与我为难。”珊瑚道:
“但愿如此。好在他每年也只是到山东一两次,每次也只是上泰山游览,你此行不必经过泰山,那也就很少机会碰到他了。”
他们二人的坐骑乃是千中挑一的骏马,脚程甚快,日头过午,就踏入山东境内,再过一个时辰,德州城已经在望,珊瑚要去的商河县在德州东北,耿照去江南的路线则要取道济南,那是在德州的西南方。南北异途,两人到了德州,那是必须分手的了。瞩瑚眼圈一红,伸出手来,哽咽说道:“哥哥,你一路保重。”她像蓬莱魔女一样,虽然倔强骄傲,却是性情中人,并不因为已经切道了旧日爱侣的消息面对耿照冷淡,耿照甚为感动,当下也执着她的手,说道:“妹妹,但愿你事事称心,珍重,珍重。”两人都知道从此一别,后会无期,不禁黯然神伤,洒泪而别。
珊瑚固然是满怀心事地离开,耿阻一路之上,也是怅怅惘惘,思如潮涌。他从珊瑚的遭遇,不禁又一次想起了表妹秦弄玉来。珊瑚就可以会见她旧对的爱侣了,而他和秦弄玉却不知何日重逢?而且在彼此成了冤家仇人的情形下,纵使有相逢的机会,恐怕也是“相见争如不见”的好。想至此处,他觉得珊瑚的身世虽也可怜,却比他幸运多了。
正在心事如麻之际,忽见两骑快马,迎面面来,当前的那个汉子,忽然冲着耿照叫道:“你是耿照吗?”
耿照抬头一看,却不认得这个汉子,耿照大为诧异,反问道:“你是谁?找那耿阻为了何事?”他是“钦犯”身份,在未弄清楚对方来历之前,只好含糊其辞,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先探问对方的来意。
耿照自以为应付得宜,哪知他这么一问,却不啻自认便是耿照,后面那个汉子味着眼睛怪笑道:“和你同行同宿的那美人儿呢?”这汉子一时阴阳眼,满面邪气,说话又轻薄下流,耿照一听,不禁怒火勃发,斥道:“你胡说什么,给我滚开!”
那汉子却不理睬耿照,径自对他的同伴说道:“我那晚没有和他对过盘儿(绿林黑语,见过面之意。)但听这声音,决错不了。并肩子上吧!”蓦地把手一扬,一柄匕首对着耿照便飞过来。
耿照一个“镫里藏身”哪知这柄匕首虽然向他飞来,目标却不是在他身上,只听得“噗”的一声、匕首插入了马脑,那匹骏马,受了重创,狂嘶跳跃,忽地四蹄屈下,将耿照掼下马背。
耿照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只觉脑后金刃劈风之声,敌人已经袭到,耿照一个箭步窜出,大怒骂道:“岂有此理,我与你等何冤何仇,为何横加毒手,毁我坐骑?”
说时迟,那时快,那阴阳眼汉子已是如影随形,跟踪扑到,怪声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有人与你有冤有仇,姓耿的小子,你晦气临头,认了命吧!”手中一对三尖两刃刀,横七竖八的便向耿照乱砍过来。耿阻大怒,宝剑出鞘,一招“风卷残云”反削出去。
另一个鹰鼻汉子叫道:“当心,这是宝剑!”话犹未了,只听得“当”的一声,阴阳眼汉子的右手刀已被削去了刀尖。那阴阳眼笑道:“不错,果然是把宝剑,等会儿我就要他这把宝剑,其他的归你。”他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说话之间,双刀飞舞,又已连进七招。耿照的宝剑竟未能再碰上他的兵刃,看来他的武功实是在耿照之上,最初的那一刀不过是试探性质,试出耿照用的果是宝剑,他就改用游身八卦刀法,不再和耿照的宝剑硬碰了。
但耿照的家传剑法却也不弱,那汉子又不敢碰他的宝剑,一时之间,要把耿照打败,却也不能。那鹰鼻汉子道:“不能为这小子多耗时候了!”声到人到,亮出一时判官笔,立即也向耿照攻来。
耿照侧身一闪,刷的一剑刺出,那鹰鼻汉子使了一招“横架金梁”双笔架住他的宝剑“当”的一声,火花四溅,耿照虎口发热,宝剑几乎拿捏不住,不禁心中一凛:“鹰鼻汉子武功更在他同伴之上!”
那汉子得理不饶人,用了一个“粘”字诀,将耿照剑势卸开,双笔便插过来。
耿照宝剑狂挥,以攻为守,奋力连解三招,同道:“耿某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朋友,请两位明言。”那阴阳眼汉子笑道:“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明白!”乘着耿照说话分心,墓蓦欺身直进,一刀砍向耿照的手腕,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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