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骤雨渐歇,只见残露凝珠垂于檐下,又听宝铎含风响出天外。沉寂间,塔下一阵喧哗,有人高叫:“白不吃,那狗贼就在上面么?”花镜圆探头瞧去,塔下围了百十人望着塔顶指点。白不吃身躯庞大,在其中分外显眼,只听他说道:“我瞧得清楚,梁萧那狗贼就在上面,跟他姘头坐在一处。”风怜羞怒已极,大骂道:“大肥猪,你不要血口喷人!”白不吃哼了一声,嚷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这小娘皮跟那狗贼厮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话未说完,一点青光闪过,正中白不吃面门,白不吃啊哟一声,口中流血吐出一颗门牙来。
花镜圆回头看去,见梁萧原样坐着,不禁心中好奇,猜想他一动未动又如何伤了对方。群豪怒气冲天破口大骂。骂声中,只见从人群里走出一人,国字脸,锉刀眉,身躯魁梧,望着塔顶扬声道:“梁萧,当初你在伏牛山杀我父亲,可还记得么?”梁萧道:“阁下是谁?”那汉子道:“蔡州陈鼎。”
梁萧那日在伏牛山杀人甚多,哪知有什么姓陈的好手,思忖间,又听陈鼎道:“杀人偿命,姓梁的,你若有胆,便下得铁塔与我决个生死。”声如金铁交击,豪气迫人。群豪纷纷翘起拇指,赞道:“好汉子。”
梁萧默然半晌,叹道:“你非我敌手,不要白白送命。”陈鼎高叫:“那又如何?人生在世谁无一死。陈某宁做死鬼,不做懦夫,哼,姓梁的,你不敢下来是么?好,我上来会你。”迈开大步,走向塔门,走出不到十步,忽听嗤嗤两下,陈鼎双腿骤麻,屈膝跪倒。这两记暗器来势奇快,陈鼎分明听得响声却也不及让开。群雄纷纷抢上,忽听叫声大起,靠近塔门的人纷纷倒地。
花镜圆始才看清,那暗器并非铁莲子、飞蝗石,却是梁萧从地砖上随手捻起的碎屑,不觉心里发怵:“砖屑轻微,不经风吹,但一过梁萧手指便逾越百尺,毫厘不差地击中对手穴道,这份内劲准头,天机宫中只怕无人能及。”思忖间,忽见陈鼎双手撑地,咬牙瞪眼向塔门缓缓爬近,额上青筋暴出,样貌十分狰狞。花镜圆见他如此神气,心头微觉害怕。
梁萧手指轻挥射出两粒砖屑,击中陈鼎双肘要穴。陈鼎四肢俱软趴在地上,情知报仇无望,心中悲不可抑,伏地大哭起来。风怜看得不忍,说道:“师父,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结,你让他上来有话好说。”梁萧摇头道:“世上也有许多解不开的怨仇。这人性情刚直,为父报仇不死不休。我有事未了不能束手就毙,但若直面交手我不全力以赴,又未免辜负了他一片孝心。”说罢叹道,“如他所言,我就做个不敢出头的懦夫吧!”风怜微微皱眉,欲言又止。
塔下的武人越聚越多,联手向塔里猛冲,但梁萧坐镇塔顶,正是要借此地利叫众人无法围攻。群豪冲突数次都被他一一逼退。渐渐时已入夜,凄风挟了冷雨,紧一阵疏一阵地刮了起来。群豪入不得塔,只好退到一边的树林前避雨,嘴里兀自叫骂。这帮人出生草莽,不乏粗鄙轻佻之辈,骂了一阵不免涉及男女之事,口齿渐渐不堪。只听白不吃道:“老子在这里淋雨挨风,那狗贼倒是安逸快活,却不知他这会儿怎生摆布那个小娘皮?”另一人轻笑道:“那还用说,你白老二想得到的,他想得出来,你想不到的,他只怕也想到了,就看这个上,那个下,这个下,那个上,不消几个回合,扑通一声,哈哈,大伙儿猜猜怎么着?”旁人凑趣道:“怎么着?”那人嘿嘿笑道:“就看那娘们儿用力太猛,将那狗贼一家伙颠下塔来,摔他个七零八落,呜呼哀哉啦!”众人纷纷狎笑起来。
白不吃笑道:“罗大纲你这张鸟嘴,亏你奶奶的想得出这招。嘿,不过,那娘儿们可是个胡儿,皮肤白得跟奶似的,身子高挑,情如烈火,真来那么一下也未可知。”众人又笑。罗大纲笑道:“不错不错。可咱们千方百计要取那狗贼性命,倘若到头来却被一个雌儿拔了头筹,那也忒没脸。哈哈,那狗贼倘若这么一死,也算是扬名千古,遗臭万年,怕只怕咱们提前说破,叫他多了个提防……”
花镜圆对这下流言语不甚了了,只觉得风怜瑟瑟发抖,禁不住牵她手道:“姊姊你冷么?”风怜咬牙不语,伸手捏断一块檐瓦,忽地奋力掷出,罗大纲正说到口滑,忽听风声急来,慌忙抡起钢刀格挡,只听一声大响,钢刀脱手飞出林中,罗大纲龇牙咧嘴握着虎口,指缝间流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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