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头,穿着大红的衣服,甘妈妈搀着他,为的是当着他那个刀,怕人家瞧见,直奔喜房。送亲的俱在棚里落坐,摆上酒席,大吃大喝。酒过三巡,就豁拳行令,都是智爷、蒋爷的主意。智爷装着乡下人,仍像前套上盗冠的时节,学了一口的河间府话,滑拳净叫“满堂红”有陪座的客问:“他怎么净叫‘满堂红’?”回答:“你老连‘满堂红’都不知道吗?少刻间,拿着个蜡往席棚上一触,火一起来,就是‘满堂红’。”那人说:“别说这个丧气话。”智爷说:“可有个瞧头。”那人说:“可别叫本家听见哪。”智爷说:“听见怕什么?我这就点了,冲着喜房。怎么还不点哪?我这就点哪!”行情的亲友以为他醉了,也不理他。那边蒋爷也嚷上了,说:“点哪!是时候了,点罢!”
喜房里头就打姑娘进了屋子,妈妈把里间屋帘一放,拉了条板凳迎着门一坐,凭爷是谁也不准进去。姑娘自己把盖头揭了,拉出刀来,绑了绑莲足,蹬了蹬弓鞋,自己拧绢帕把乌云拢住,把耳环子摘将下来,把刀在旁边一放。就听婆子和甘妈妈分争,说:“我奉我们大爷的命,让我们伺候新人,你这么横拦着不教我们见,是怎么件事?”甘妈妈说:“我们姑娘怕生人,让他定定神,然后再见也不晚。你们还能见不着?”婆子说:“我先进去张罗张罗茶水去。”甘妈妈说:“要你进去,你一个人进去,换替着进去倒可。”婆子说:“我给姑娘张罗茶去。”甘妈妈就把板凳一撤,帘子一启,那人进去,嚷道:“哎哟,了——”这个“了”字未说完,就听见“噗哧”又跟着“噗(口甬)”一声,甘妈妈就知道结果了一个性命。外头的婆子也有听着吁异的,也要进去瞧去。甘妈妈问:“姑娘,得了没有?”兰娘儿说:“得了。”这个婆子将要进喜房,甘妈妈一抬腿,踹了婆子一脚,婆子就整个的爬在喜房里头去了。兰娘儿手中刀往下一落,又死了一个。本家婆子的伙伴就急了,说:“这位老太太,你是怎么了?怎么把我们伙伴踢一个大跟斗?”甘妈妈说:“我告诉你,这还是好的哪。”婆子说:“不好便当怎么样?”甘妈妈抄起板凳来,冲着那个婆子“叭”就是一板凳“哎哟”“噗(口甬)”摔倒在地,纹丝不动。新人蹿将出来,手拿着一把刀,把门口一堵,谁也不用打算出去。甘妈妈脱了长大衣服。原来的时候,腰内就别上了两把锤。本来任什么本事也不会。兰娘儿这本事,都是甘茂教的。甘妈妈虽上了年纪,就仗着有笨力气,拿锤冲着婆子“叭”一下,脑浆迸流。对着里外一乱,这么一嚷,屋中的顷刻间尽都杀死。
外边人一乱,送亲的甩了长大衣服,拉兵刃,把桌子一反“哗喇哗喇”碗盏家伙摔成粉碎,拿起灯来往席棚上一触。蒋爷就嚷:“姑娘快出来,别叫火截的里头。”这几个陪客也有死了的,也有爬下的。厨役端着一盘子菜,冲着他们头儿的脑袋就倒了去了,烫的头儿直嚷嚷,说:“让你拿去救火,你怎么跟我脑袋上倒呢?”还是头儿明白,端起一盆子油,往火上就浇“烘”的一声,厨师傅全都是焦头烂面。姑娘出喜房,东西两个院子都嚷成了一处。这西院里是厨房、喜房、席棚,可巧双锤将在东院里、听见西院里乱嚷,出来一看,烈焰飞腾,听见人说:“连新人带送亲的乱杀人哪!”郭宗德才知道中了他们计了,赶着拿锤往西院就跑。没有到西院就撞上了,撞上就交手。头一个过云雕朋玉,刀往下一剁,单锤往上一迎,就听见“镗啷”的一声,就把那口刀磕飞,跟着那柄锤就下来了。朋玉仗着手快,早预备下了“叭”就是一镖。双锤将拿那柄锤往下一压“镗啷”一响,那只镖磕落在地,腾出工夫来,也就躲开了。紧跟着就是兰娘到,甘妈妈在后头,沈中元紧跟着甘妈妈。双锤将大吼了一声:“好丫头!你们定的好诡计!别走,今天务必要你的性命!”沈中元就知道兰娘儿不是他的对手,沈中元蹿过去就是一刀。双锤将一挂,沈中元如何吃那个苦子,始终没有让他把刀振飞了。五六个弯,已然火就大了。沈中元无心动手,甘妈妈、兰娘儿已然出去了。这边是智爷蹿上来一刀,蒋爷也蹿上来了,火是直扑,行情的这些人死了无数了,又没有兵器,又是害怕,就有迷昏的了,扎得火堂里去的;也有出去找不着门,又回来的。总而言之,遭劫好躲,在数的难逃。蒋爷说:“老沈,出拨扯活火,都看看快烤得慌了。”
忽见迎面上来一人,双锤将上下一打量,三十来岁,一身的缟素,面白如玉,五官清秀,手中二刃双锋宝剑。郭宗德用锤一指,说:“好小辈!你们都是那里来的这些强人?”丁二爷哈哈一笑:“我们倒是强人?你清平世界抢人家的姑娘。别走,受我一剑!”双锤将那里瞧得起丁二爷?身量又不高,长相又不恶,兵器又不沈,见他那口剑又薄。二爷并没告诉他名姓,就往前一蹿,双锤将单锤已然举起来了,对着丁二爷顶门往下就砸。丁二爷往旁边一闪身子,用剑一找他的锤把,就听见“呛(口甬)呛”一声,是把锤柄削折;“(口甬)”一声,是锤头落地。双锤将就成了单锤将了,吓的抹头就跑。不敢往西,有火,东院火也起来,一直扑奔正北,迎面上听见说:“无量佛!”这一遇见老道,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