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端

    　　这几天娘的右眼跳的厉害，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娘这几天还经常打喷嚏，不知道是哪个儿子在说她呢。

    娘心里不但装着乡下的老房子，还装得下两个儿子和儿子的家。平日里两个儿子一有召唤，她马上把乡下的老屋收拾停当，把菜园的菜从头至尾浇一遍，把水缸挑得满满的，再动身。向南或者向北，打车或者乘船，一路风尘，从无耽搁。

    果然一大清早，小儿子就打电话过来告知，这几天单位里有事要出差，要娘过去照看城里的家。娘一接电话，就会心地笑了。晓得呢，三子从小就很难离开她的照顾，大了成家了还是依赖她，时时要她过去帮忙。

    娘计算着下午动身能赶上北去三子那座城市的火车，开始外外里里地忙。打柴、挑水、浇菜娘一点也不觉得累，娘总是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够用。

    中午时分，娘在老屋门前的水塘边搓洗、拧干一大盆衣服就急急往回赶。娘心里高兴，眉毛上都粘着欢喜。邻居们一看情形就知道她又要出远门：“三子她娘，又要走啊。”“哦，老的小的都离不开呢，这不，忙完了就走。”娘恨不得一步就跨完老屋门前的坡路，坡路上尽是石子，娘的前脚没有站稳，后脚又离开了地面，身子和一大盆衣服还在拽着她，娘也就一头栽到坡下的沟里。

    娘倒下去的时候不知自己哪里摔坏了，就是没力气挣扎着爬起来。娘心里着急地问自己：“下午的火车能赶上么？”

    娘当然也不知道自己跌倒时发出了轰然倒塌般的声音。三子他爹象往常一样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得老大都没盖住那声轰动，他开始觉得很奇怪，后来没听到三子他娘亮亮的嗓音就感觉情况不妙。三子他爹伸头向坡下一瞅，就傻了眼。三子他娘直挺挺地躺在沟里，沟里全是血，口中还在嗫嚅着什么。

    娘在爹的肩上伏着感受了一点温暖。对自己的这个男人，她有莫名的爱与恨。

    当娘耳朵里灌进隔壁的英子娘的声音，娘的心头变得无比冰凉，心底开始升起无名怒火。正是这个没了丈夫赋闲无事的妇人让她经常感到被抢走男人的威胁。

    英子娘当时说什么来着？我后来问娘。

    当时娘臃肿着脸躺在石化医院五楼脑外科的病床上，她的头上裹满了白纱布，洁白的纱布上残留着伤口缝合后未能及时处理干净的血迹。“那个狐狸精说‘还行么？’，你看她说的什么话！”娘的严厉眼光盯在爹的脸上，恨不得咬他一口。

    我轻声地安慰娘：“娘莫生气，她是关心你呢，她怕爹当时慌了神。你想啊，若是爹慌了神，你就真没救了。英子娘和爹从小一起长大的，当然有点感情了。你不在家的时候，她只是送点下酒菜给爹，老了，在一起说几句而已，没什么的。”

    在病房门口站得僵硬的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只是出于消除他们之间隔阂的善意，我其实并完全不知道爹娘之间这几年感情的变化。这几年我在省城忙着打工赚钱还房贷，隔三差五让娘过来帮忙。爹平日生活上也养成了很依赖娘的照顾，娘不在，爹自然就和英子娘接触和说话的机会多了。

    我这样为老爹开脱，其实我明白我可能就是祸根。爹娘应该有他们的生活。我真的该认真想想自己如何生活才是。虽说娘心甘情愿，可总不能依赖娘一辈子。

    娘催着我赶快回去。我说我请假了，没事了。

    娘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耽误你的事了。我只是外伤，止了血就不碍事，安心躺几天就好了。回吧，你在这里我总是安不下心。

    我转身落泪。搭上当天的末班火车仓促地离开。我知道我的身后有一双关切眼神。我会是她的今生的累赘和牵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