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底,其实也是看不起他的。如今,他却被他那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侄子——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单纯地喜欢着,这怎能让他……
这怎能让他不恨!
感激吗?如果在他寂寞的童年,有谁能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他或许会感激;如果在他饿得两眼冒绿光的时候,有谁能给他一个馒头,他或许会感激——甚至就是在今天,当他摔倒在地,如果有谁能将他扶起来,他或许也会感激。可是,都没有,都没有!在他最无助绝望的时候,没有人帮助他,他得到的,只是无止境的讥嘲和责打!他能感激的,不是现在,不是被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婴儿喜欢着!那清澈的眸子里映照出的不是这个世界的单纯与美好,而是他的污浊不堪,这样的自己居然还会被这个神眷顾着的孩子喜欢……凭什么他只能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喜欢?他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人前,大声告诉别人他是……
告诉别人他是什么呢?
废物……他明白过来了,他只是一个废物而已。
谁会喜欢一个废物呢?就比如他现在抱着的这个孩子,当他长大后知道自己曾被一个废物抱过,恐怕也只会变本加厉地讨厌他吧。
突然,他感到左胸一热,低头一看,却见那唤醒自己满腔恨意的孩子隔着一层衣物,咬住了他的乳头。察觉到他的视线,那孩子口微松,大眼睛忽眨忽眨地望着他,接着又咬上了那个突起,轻轻地吮吸了起来。
他顿时大窘,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抬眼打量着面前这三人的脸色,果见他们都是一副吞了生鸡蛋的样子,只瞪着他们连在一起的地方发神。
“孩子可能是饿了吧。”夙琰雪最先反应过来,温婉一笑,说道。心里却不禁疑惑:不是才给他喂了奶么?但她现在只能这么说,她找不到别的理由解释他的奇怪表现了。
诸神昊天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催促道:“雪儿,你先把他带回去!”喂奶二字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修真界的大家族不像凡界那样,由乳母喂养孩子,修真界出生的所有孩子都是喝着自己亲生母亲的乳汁长大的。夙琰雪上前一步,想要抱过孩子,哪知这孩子却死死地抓住自己叔父的衣襟,就是不肯放手。可是,他再怎么天赋异禀现在也只是个婴儿,哪敌得过大人的力气?眼看就要脱离那个他喜欢的怀抱了,他终于发挥了自己作为婴儿的权力——“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霎时,大厅里所有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了。不过,没有人提出疑问,因为修真者一向不多嘴。但在这么多人的眼神下,夙琰雪的脸色还是不免有些不自然。其实不只是她,诸神昊天和诸神长勋也是一样。平时这小祖宗挺好伺候的,虽不爱笑,但也不爱哭,很讨诸神昊天喜欢。今天自己的孙子会哭,一定是因为那个本就不该出生的人!他活着,就是诸神家族的耻辱!这么想着,诸神昊天看向自己儿子的目光也第一次出现了杀机。
突然,诸神昊天直感到一阵血气上涌,心里暗道不妙——在某种程度上,修真者是不该动杀念的,修为越高,禁忌就越重。他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动了杀念,很明显是触动了禁制。他赶忙念动清心诀,使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因此,他眼中的杀意只是一闪而过,刚好只有那个他想杀的人发现。
三十年了,他的父亲终于动了杀念。他的脸上无甚表情,只是越发苍白了。
终归自己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在意的。
这对父子之间的暗潮涌动别人自是不知,这个“别人”中也包括诸神长勋。眼看孩子的声音都要哭哑了,他心里虽嫉妒,却也只得干咳一声,说道:“孩子或许只是……太喜欢他了而已。”
夙琰雪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把孩子放回他怀里——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竟对一个外人比对自己还要亲近,怎能不让她吃味?
她忘了,那个“外人”,其实是他丈夫的亲生弟弟。
如愿以偿地回到他怀里,那孩子果然不哭了,在他脖间蹭了蹭,然后小嘴又向他已湿漉一片的左胸袭去。
刚满月的孩子并没有长牙,虽然他已经在用力吸取了,可他只感到被他叼着的地方传来一阵阵麻痒,使他左胸里面那个跳动的东西似乎也潮湿了一片。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是什么,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满腔恨意中,多了点其他情绪。
这时候,一个小侍走了过来,对着诸神长勋小声说道:“庄主,除了蚩尤叱风外,其他人都到齐了。”
诸神昊天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他冷哼了一声,道:“那叱风小儿总是喜欢跟我们诸神家作对,他不来也罢,眼不见心不烦!”话说完,他又扬声对大厅里的所有宾客们说,“今个儿各位能赏脸来到敝庄,使敝庄蓬荜生辉。虽然我们修真者修为到一定程度后不用进食,不过偶尔解解馋也是好的。今天是我孙儿满月之日,特设宴会,虽没有什么好东西,若不合口味也请见谅,现在,大家就请先入座吧。”
众人应和了几声,便都坐下了,还未开动,却听门外有一人朗声道:“昊天老儿好生无礼,客人还未到齐,怎就开宴了?”
他朝门口望去,只见一红衣男子搂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