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偶记之四

    　　一

    最近很忙。其实忙这个字，我一向并不怎么轻易用它的。因为据snower小姐的说法，忙是事业成功的一种表现，轻易动用不得。她之会对别人加诸她的“忙”字批语反感者，大抵为此。然而我辈常碌碌，忙，其实倒是确实的。迫不得已之时，我还是会说自己是很忙的。我辈本非大雅之人，事业成功还是一败涂地，原是不大了然的。人还在活着，大概也就算得一种成功吧？如果这说法还能成立，我也就确是一大忙人了。贾宝玉之号称“无事忙”本不是没有道理的。

    忙，也叫碌碌。有词语唤作“碌碌无为”可见忙者大半无事。倘是有人问我忙的究竟是什么，我也只好答曰“无事”苏东坡先生“自笑平生为口忙”虽为自嘲，可也大有无奈在内。东坡居士自是达人，老来回首，原来一生奔波，多是为了那一张口。倘是现在说“平生为口忙”这样的话，那是一定要作为“活着是为了吃饭”之类的观念被大加批判的。答曰“无事”者，虽为事实，可也同样是“大有无奈在内”的。

    可是倘说碌碌无为，那是可以的，说碌碌无事，却大不恰当了。因为这实在已经忙得几天没能睡个好觉了。一十八篇化工英语的翻译译得人是焦头烂额。最后只得使绝招，找来金山译霸一译，却吓得毛骨都悚然了，几乎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翻译，不是翻译文章而是翻译单词了，比之之乎者也还要觉到不知所云。没奈何，只得自己动手。白天是要“碌碌无为”的，只好来和瞌睡虫签订不平等条约了。——既没有向庞大的瞌睡虫队伍割地，更没赔一分钱的款就要它们无条件退兵，这条约也实在不平等得厉害。

    幸而居然译完了。这瞌睡虫比起人类大概是要守信约的多了，居然并不违约侵犯，虽睡眼惺忪，大脑就是不肯休眠，于是乎只好就在这迷迷糊糊的超现实状态里去浏览网页去了。

    二

    可也实在是巧到了不可言说，先跳跃在眼里的，全是一些有关“网缘”的文字，像如冰的幸福在哪？，像幸福的qq情缘等等很多，多半都是在这“网缘”中觉到了某种苦涩的。其实我想，之所以会有网缘存在，倒不是因为人们对它情有独钟，怕是在现实中，人们觉到了友情价值的跌落，便试图在网络中找到一份精神寄托。人们经常会说，网络中只存在着虚拟的人际关系，在我看来却并不。当友情在现实中荡然无存的时候，真正虚拟的人际关系只怕并不在网络，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正在现实之中。当然，像如冰、幸福她们，终于能够从中“解脱”还是大可欣慰的。在欣赏她们的达观的同时，自然还要祝福她们。

    三

    突然发现了水影兄的一句话“除了一个例外，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我消极。”水影兄的气魄一向是令我倾倒的。且不论这例外是什么，单就这话本身“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我消极”也足让我惭愧了。对于我，一向其实是“这个世界上多数事情都让我消极”的，而并不存在什么“例外”

    四

    如水先生发出了疑问“老祖宗留下的饭还能让我们吃多久？”如冰小姐以为“和步蒂斯可以一比”其实在我看来，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本来不是饭，何谈“还能让我们吃多久”？要把这些当饭来吃，只是因为后人的肚子实在太过空乏了。我希望总有一天我们的肚子不再空乏，这样的饭我们不要再吃了。

    五

    “牵犬东门，不可复得；华亭鹤唳，岂可复闻？”是我qq个性签名里面的一句话，寶貝親親小姐觉得奇怪，突然发信息问是什么意思。于是解释。说了半天，至于口干舌燥，总算让她明白东门牵黄犬的不是吕不韦是李斯，华亭闻鹤唳的不是陆游是陆机。然后就想，能够在临死之前说出这样的话，李斯和陆机果然非常人。倘使现在突然钢刀临头，不知道我会说出什么话来。反正没有他二位这样的风雅，那是肯定的。想了一想，却也无趣，反正我没有从上蔡东门出走去助始皇招骂名，也没有走出人文荟萃的江东去卷入走马灯的八王之乱，钢刀大概是没有理由驾临我的头上的。于是释然。

    六

    但我大轻鄙于李斯陆机这样的人，虽然才气超群，一生叱咤；但临终大悔，思犬慕鹤，真枉一世为人。倘真是我，终身也绝不后悔。该去的，由着它去吧。曾经来过，活过，我已经不再寂寞。生而为人，就应该像骆宾王那样大吼一声：“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