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刘佳坦然一笑“我们是前后坐,以后还请你多关照呀,费远城!”她说远城的名字别有风味,好比同样的一碗面,加上某种汤料就非常好吃,她喜欢,他也爱听。
“一定一定,互相帮助嘛”费远城还有话要说,却被毕其峰打断了。
“这位同学,来一下。”毕其峰还不认识费远城“请你把桌凳排一下。”
偏这时毕其峰来扫兴,远城很不高兴,意识失去控制给了他一个白眼。毕其峰“倏”地把脸冷下来“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学生!”之后远城也很后怕,心下惨了。正向教室走来的张浩也看在眼里,替他捏把汗。毕其锋倒没说什么,只是用恶毒的眼神看着远城,像是在诅咒他一个跟头摔死。
虽然满心不快,任务还是得执行,新班主任的面子总是要顾的,否则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张浩帮远城一起排桌凳,刘佳下意识地朝远城爱莫能助地一笑,走开了。
卫生搞完已有十点多了。秋老虎的天气,虽早已入秋,夏天的高温却还赖着不走,又刚劳动过,热得要命。
“心静自然凉。”费远城自语。可是楼后树上的知了聒噪得让人怎么也静不下来,他骂了一句“他妈的”刘佳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本来就酷热难当,这一眼更是要让他烧起来。但他没有抱怨,反而发誓再也不说“他妈的”了。
新书发了下来。拿新书的感觉是很复杂的:有点兴奋,兴奋的是上了中学,算是一个新生活的开始,似乎尝到了成长的味道;可桌上的书越来越多,又颇有些无奈,无奈繁重的学习任务逃脱不了,比中国人口还多的作业不得不应付。这种感觉和起义军揭竿而起时是一样的:为可以追求自己的目标奋斗而兴奋,又为将要做自己所不愿做的事——战争而深感无奈。
别人都在翻看新发的书,费远城没事做,也抓起一本假作“好似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的样子——这是在学生中广为应用的动作。他将书一下子翻到三十多页,赫然写着“男女的第二性征”一看书面青春期常识,还有“必修”两字躲在括号里,来了兴趣,翻上几页,举起书远远地和张浩用手势逗了几句,狡诘地笑笑。
然后他就和同桌王炮侃了起来:“你怎么叫这个名字,好酷啊!”“没法子,老爸给取的。”
费远城使出了套近乎白试不爽的“马屁神功”奉承道:“你爸真了不起,能想出这么响亮的名字。他是干什么的?”
“做生意。”
“一定是做大生意的,有气概,出口不凡!”
很快费远城就和王炮混熟了,实践再次说明“马屁神功”是符合自然规律的,若是归纳总结举例说明,编成秘笈,一定畅销,到时将有一笔可观的稿酬,毕竟社会需求量大嘛。于是费远城开始策划此事,但后来因为喝水呛着,竟把这事给忘了。
作为班主任,毕其峰开始任命班干部。张浩毛遂自荐要当班长,发表了一分钟演说,俨然竞选的架势,说什么“我能吃苦,这份苦差事就交给我吧。”还说“我爸是人民的公仆,就让我当同学们的公仆吧。”其实他不过是想捞个班长当当,威风威风,结果只当了个副手。因为在他发表完演说之后另一个人也站了起来。按照跳水比赛的规律,实力强的总是后出场,而这个胆大的人竟是个女生,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又是一个不爱红妆的穆桂英。她以分贝数超过张浩的声音说:“老师,让我当班长吧!”本来张浩的声音在隔壁班听来已经是噪音污染了,可见她污染超标的程度,她接着又对全班说:“我叫江琴,以前一直是班长,有一定的工作经验,我保证将班里的事务做好,希望大家配合我的工作。”这语气似乎她已经是班长了。几句话落地有声、气拔山河。她的战略是先征求毕其峰的同意,再发动群众,果然是个识时务的俊杰,深知关键决定权在毕其峰手里。
自古都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尤其是带刺的美人这关更难过,况且张浩还算不上十足的英雄。他呆立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拜绅士风度。毕其峰发话了:“张浩你毛遂自荐,勇气可嘉,但是请问你以前做过班长吗?没有。那就不如这样,女士优先,你就当个副的吧!”语气上是征求意见,实际上已经定下了。张浩也没说什么,心想,虽然屈居人下,当个副班长也不错。就答应了。接下来的事简直把张浩的肺给气炸了:毕其峰又选了六个副班长,连上江琴、张浩,说八仙过海各现神通、少林有八大金刚、道教有八卦、四十二章经有八本,连八国联军都搬了出来以证明选八个班长是正确的。他让八个班长轮流值周,这在张浩看来简直是一种凌辱。接下来又选其他干部:刘佳当了学习委员,王洁是英语科代表到最后费远城还是平民一个。这么多年平民当过来早已习惯了,倒也自得其乐,有不少好处。
江琴的确是块做领导的料,凭那股压倒一切的魄力荣登班长宝座,令众男生瞪目又嫉妒,如果说张浩算得上男子汉,江琴就可称之为“女子汉”她泼辣好胜有胆识,敢为人先,在她身上休想找到斑点淑女形象。与之极不相称的是,她同在六班的孪生妹妹江莉却是个庄重矜持、温情细腻的可爱女生。姐妹两同桌,长得一模一样,若是不说话真的很难分辨,但一开口,从语气上就可以分别出来了。
下午全校师生被召集到操场干一件可有可无的所谓的大事——举行开学典礼。说来也巧,十二中领导中一把手姓蒋,三个副手中两个姓蒋,党委书记也姓蒋,真个成了蒋家王朝。
大会由一个蒋副校长主持,他抬头看看天,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这架势仿佛旧时的监斩官——他一扫台下的三千多号人,一丝自豪感在他脸上掠过,想必那感觉极妙,像希特勒阅兵一样威武。他宣布:“大会第一项——开会!”
竟有这样说话的,台下哄笑。费远城笑得舌头抽筋:“屁话,这么说大会第二项就是散会喽,哈哈”这阵骚乱很快被镇压下来。毕其峰伸着脖子、瞪圆眼珠子,中分的小胡子一动不动地翘着,目光经高度凹透镜的发散作用仍然射得远城脸上火烧赤壁般燥热,一时不敢再做声了。
各个领导轮番上阵,进行地毯式轰炸,借开会之机,大到不违法犯罪杀人放火,小到衣着整齐定期剪手脚指甲,恢恢大网、虽疏不漏。在滔天大讲中不忘三步一回头地强调学习的重要性,比如“穿衣服一定要注意得体,要好好念书天天向上,不准穿奇装异服来上学”语言如此精妙且面面俱到。
领导们的长篇大论虽婆妈之极,但一片苦心可昭日月天地,感动得费远城当即发誓决不会因为违法犯罪被学校开除。
北约对南联盟的轰炸计划还未出台,校领导们的地毯式轰炸业已结束,蒋副校长果然吊着嗓门宣布道:“大会第二项:散会。”大伙像是赛跑,谁也不愿起步迟,结果有两人被挤得送往医院急救。
放学之后张浩叫上远城去古黄河绿化带转悠。这条所谓的古黄河是当年黄河泛滥夺淮入海留下的见证,就像每个学生在毕业后都能在中指找到被笔磨出的茧一样,是一种历史见证。这条河的水患治理好后成了淮河的一条支流,河水自西向东,典型的中国型。听其名字以为它是条古老的河流,其实不然,就如不能因为酒里漂着白头发就说一定是陈年老酒。这条河本是通船的,后来已经不通了,很长一段时间里被称为废黄河。如今连垃圾都废物利用了,这么条河若不利用起来岂不浪费?于是人们在两岸建绿化带、小区、广场、游乐场,使这条本已作古的河流又喘气了。
河边垂柳下两人感叹一番岁月的流逝,说要在新学期里有好表现。张浩说他要在这个学校做龙头老大,叫人人都知道他的大名,并对着空气挥拳踹脚,看上去像是台拳道和太极拳的混合物,不知出自哪个高人门下。费远城没这么大的野心,只求安安稳稳,将来考个好高中。
张浩不忘关心兄弟,问道:“你和刘佳进展怎样了?”
“进展谈不上,收获倒还有一点。”
“有什么收获?说来听听。”
费远城嘿嘿一笑:“她没有应为你那句话生气不理我,而且对我很客气。尤其她叫我名字的时候,真是甜极了,以前从没听过。”
“还有呢?老实交代!”张浩狡猾地笑问。
“什么?”
“还不好意思?我来说吧!你小子不赖,第一天就牵手!”张浩一语破的“出师大捷,看来大有前途!”费远城慌忙解释说是无意碰到的。有他这猴急模样,张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还不肯罢休,得寸进尺地问道:“摸上去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嫩?”远城看破了他的阴谋,不再解释,若有所悟地笑说:“噢,你小子想看我笑话!”故作坦然、带点不只羞耻地说:“我喜欢的女孩当然是一等的,皮肤保养得像婴儿,摸在手里比什么都舒服。不妨直说,知觉告诉我,她喜欢我。”
“真的假的啊!”“当然真的,如假包换!”
“你凭什么说人家喜欢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哪里讨人喜欢,你配得上它吗?你自己说。”
费远城发觉张浩存心嘲笑他,想发火,但转念想想,自己确实不敢担保配得上刘佳,说:“但是她的眼神和行动都表示愿意接近我,至少说明她不讨厌我。”
“也就是说你机会很大?”
应为不知该怎么回答,费远城不做声,神秘一笑,故做很自信的样子。
这时有两个人远远地走过来,确切地说是小跑几步再走几步,就像停停走走的劣质手表。其中一个脚下带着足球,做着各种以显示其精湛技术的动作,偶尔将球传给手里拿着件衣服的同伴。
这两人都是远城和张浩的新同学,而刚才尽情卖弄娴熟脚下工夫的叫做马志新,正巧是坐在费远城身后的。此君体格奇壮,引一句广告词是“壮得像头牦牛”他踢球时间虽不过两年,但早已对足球说过“爱你等于爱自己”正巧被王力宏一不小心听了去,于是唱了首歌,还模仿马志新的动作对一瓶没有味道的自来水说,也不晓得自己模仿得只具其形不具其神,最后还故做神秘地一笑,观众看了之后满心费解,一瓶水有什么好爱的,现在的年轻人真奇怪。话题扯远了,还谈马志新。用“铁杆球迷”来恭维他还不高兴,认为“铁杆球迷”太多,泛滥了。称之为“不锈钢杆球迷”才稍微满意。
手拿衣服的这位正巧是张浩的同桌,叫林耀。两人谈得颇投缘,说起他对足球的狂热程度更不简单,如果马志新算得上不锈钢杆球迷,那么他就是铜杆球迷,这一点冲他手中这件衣服就可见一斑。满街都有类似的冒牌阿的达斯足球衫,式样没什么两样,质地也不差,而且便宜得很,可他非花几倍的价钱去专卖店。实际上专卖店也未必尽是真货,比如他这件ac米兰出场服就是如真包换的假货。林耀不但是个职业球迷,踢球技术不致“炉火纯青”也是“炉火正旺”虽然身体不比马志新强壮,带起球来的精湛技术却是马志新所自叹不如的。一起踢球的人会说“林耀林耀,灵丹妙药”只要他一上场,就会像一粒灵丹妙药,让已经力不可支的队伍起死回生,即便活不过来也能多喘几口气。他自己也常说“中国男足冲不出亚洲就是因为少一颗灵丹妙药”
谈到足球,费远城和张浩是略知皮毛,能踢几脚,但不敢盘带,因为常自坐球车。
两个男人在一起谈女人,四个男人一起谈论足球。两个球迷滔滔不决犹如长江决堤,两个不懂的非但不救灾,反倒充当在长江上游乱砍乱伐的助纣为虐者角色,在一旁听得甚是高兴。
既然不锈钢杆球迷和铜杆球迷都夸下海口能教会他们踢球,远城和张浩喜形于色,当即决意要学,于是四人在草地上传起球来。两个动作利落脚法潇洒,两个笨手笨脚踉踉跄跄,而且张浩的第一脚就连球带鞋甩上天“足球与凉鞋齐飞”于是他光着脚踢。
他们一直到夕阳无限好时才浑身臭汗往回走,这时远城和张浩已经对足球来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