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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城问张浩下面该怎么办,张浩提议找他谈判,远城同意。
吃了午饭嘴也忘了抹,费远城就去了学校,没想到王炮也到了。“我知道你通常来得都挺早,所以就早些来了。我有事要和你谈谈,去操场上吧。”虽然教室里就他们两个,远城还是答应去操场。
正好费远城也想找他谈谈,但计划中是和张浩一起,打起架来也有个帮手。此时的气氛确实像要去决斗,昨天就是在这儿王炮和张浩发生激战的。但同桌这么些日子,他了解王炮一般来说是不会这样做的。费远城跟了出去,心想打就打,谁怕谁。
强烈的太阳光像毒蛇,它吐着信子,似乎要吞噬一切。出乎远城意料,王炮找了块树荫坐了下来,他才放心,也坐下。
“我想我们之间有点误会”王炮似乎没因为张浩得无礼而迁怒及彼、敌视远城,他心平气和地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喜欢上了刘佳?”
费远城心想,你既然提了头,我也不和你客气了。就问道难道不是?你不是喜欢她干嘛总看她出神?“
王炮舒了口气:“原来真是为这事,我当什么大事呢!”
“这还不是大事?”
“你们真的是误会我了。”王炮笑了笑说“我不是看刘佳。她左前方是谁?”
“是是江莉!”费远城恍然大悟,原来真是误会了,心里疚得很,忙道歉。王炮很大方,说道:“别自责了,兄弟嘛!你的心情我也理解,既然现在都化解了,就别再自责了,就让它过去吧。”
真相大白费远城如释重负,但释下重负未必是件好事,就像蜗牛去壳,要承担痛苦。因为他的误会给王炮和张浩多少带来伤害,自己心里也仿佛鞋里进了沙,不是滋味。但真相大白总比大家蒙在鼓里互相误会好。他笑了笑,王炮也笑着说:“其实我本不想说出来的,但为了化解这次干戈不得不说,请你替我保密行吗?”
“没问题。不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是开放的年代,喜欢江莉就追嘛,别坐失良机叫别人捷足先登!”
“还是别说出去的好,江莉是个清纯如水的女孩,我不想让她知道,这是对她的侵蚀伤害。还是放在心里以后再说吧,也许以后想起会觉得幼稚。”王炮有些脸红,但这炎热的天气可以使他看起来少些羞怯。他追加一句:“记住一点要替我保密!”
远城忧郁道:“有个人恐怕非得让他知道不可。”
“是张浩?”
“对,如果不让他知道真相,他还会跟你胡闹的,我劝都没用,他那脾气我清楚。”
“我知道你们关系很铁,你可以告诉他,但得要他一起替我保密!”
“这个你尽管放心。”费远城爽快地答应。两人说笑着进了教室。这情形被张浩看在眼里,心下奇怪,只装作没看见。
误会解除后,费远城和王炮和好如初。别人都在以各种姿势一门心思地听大头课,他俩却什么也没听进。费远城在想要让张浩向王炮道歉,两人言归于好;王炮在考虑怎么向江莉接近而不致别人的闲话。
放心路上张浩告诉远城:“我要搬家了,以后不能和你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了。”
“什么?要转校吗?”远城惊讶。
“不用转校的,我家只是在城西买了房子,这边的退给单位,虽然远些,坐公交就行了,没必要转校。”
“那就好,恭喜乔迁!”但以后不能再这么形影不离,对此他俩都很遗憾,所以走得很慢,以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远城因此差点忘了说中午的事。得知真相后,重义气的张浩当即表示一定要向张浩道歉,但负荆请罪就用不上了,因为没荆条。
毕其峰透露一个消息,说这几个星期省教委派人来校考察以评定省重点中学。这意味着星期六、日不用上课;意味着这些日子可以轻松些,不必担心挨毕其峰揍。全班同学欢呼雀跃,气氛沸水一般,毕其峰来一招“抽薪止沸”说:“别高兴太早,作业足够你们消遣的。数学只发四张讲义,而且很简单,半天就可以完成。”不想抽薪不成反烫了手。有人叫嚷:“开什么玩笑,要我们命啦!”有人喊:“那么多作业!能评上省重点才怪!”“学校不惜拿我们性命换荣誉”云云,甚至有人号召罢课。
室内大乱,毕其峰足足叫了十来分钟“静一静”最后使出“杀鸡镇猴”拎了一个学生上去扇了几个巴掌才稳住局面。
他用标准的方言抑扬顿挫地说道:“省里来人你们都给我注意些,不该说的话给我别说,谁犯时髦错误,后果自负!”这“后果自负”四个字委实吓倒一帮子,于是有人问哪些话不能说。毕其峰不耐烦:“不能说的太多了,比如星期六、日补课的事,课外活动改上课的事,每晚到七点钟放学也不能说,更别抱怨作业多、老师体罚学生什么的,自己看着办,谁说了有损学校形象的话没有好下场!”刚才挨了巴掌的学生埋怨道:“呢刚才还打人呢,还不准说!”结果又挨了两下子。另外有人忿忿不平:“不补课干嘛收补课费,不是前天刚交了吗?”毕其峰懒得理会,摔下一句“这个你别管”就摔门而去,仿佛急着去处理国家大事,但又折回来补充一句:“补课费是学校统一收的,要说理找校长去。”这一举动活脱脱一个二百五。校长哪有闲工夫跟学生说什么理,毕其峰一句话把责任都推给校长,巧妙应用了“移尸嫁祸”和“狐假虎威”这两招。
带有满腔气愤,学生们这一上午的学习效率之低创历史记录。效率低无所谓,反正有的是时间补回来。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付大量的作业学生们也想出了逐个击破的对策,即大家分工,每人只做一门甚至更少,然后互相转抄,事半功倍。
张浩托远城约王炮中午早些来校,他要当面道歉,并起誓为他保守秘密。远城和王炮应约而来时,张浩已经等在花园里了。
“王炮,昨天的事真对不起,怪我太冲动了。”张浩态度中肯。王炮欣然接受道歉,张浩继续说:“当年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不如我们就花园里义结金兰吧。”他问王炮的生日:“我和远城都属老鼠,他4月,我11月,你呢,王炮?”
“我也属鼠,是十月。”
“大我一个月,那好,我认小,做老三!”
于是三人到花园里行礼起誓,拜了把子。费王张花园三结义,不过没有歃血为盟,因为这太残忍,没人愿虐待自己。
这时毕其峰从大松树后探出头来,他傻乎乎地冒出一句:“你们好像在结拜。”接着又探出个女人的头来,眨着眼。这里有树荫遮阳,有厚草为垫,还有花丛作掩是幽会的好地方,不但学生,老师也会挑地方。兄弟三人不约而同地向他们翻白眼作呕吐状,转身往教室走,费远城骂道:“瘪三,关你屌事!”王炮说:“肉头肉脑的家伙!”张浩将嘴一咧:“什么为人师表,自己带头乱搞!”他们知道那个女人并不是毕三的老婆,否则也不会往这地方钻。好在他们的声音并不大,毕其峰没听见,又忙他的了。
张浩提议明天,也就是星期六,一起出去玩,他请客,一方面以作为对王炮的歉意,另一方面作为对因评省重点而获得的假期的庆祝,费远城毫不客气,一口答应了。王炮却担心大堆的作业没法应付,说以后再玩吧。张浩摆摆手,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不耐烦道:“你还怕没的抄啊,半天工夫就全部摆平!此时不玩更待何时!明天都给我甩起来玩,别担心钱不够!”费远城鼓动王炮:“包你作业有的抄,反正他大款,我们就照他说的,甩起来玩,难得他甘愿挨敲!”三人遂约定好碰面事宜:星期六上午八点零分零秒古黄河绿化带广场东边第四个假山下甬道南边从西往东数第四个石凳,说是四四如意。
他们先去戴维斯俱乐部打桌球,然后去唱卡拉ok,中午逛商城吃快餐,这个全市最大的商城在市民中的很有口碑,就像乡下人看镇子上唯一的澡塘子。这里的物品价格不匪,只要货物进了这个门就身价倍增,好比牛市的股票,谁也猜不到会涨到原来的几倍。不过张浩好像不在乎一个鸡腿四块还是十四块,只要兄弟吃得开心,钱包出点血无所谓,就当它是母的。
下午三人又去体育馆滑旱冰,远城虽然不会,但为不扫大家的兴,同时也去学学,就跟着去了。溜冰场的确是个好去处,好就好在那里美女如云,且方便接近比如有个美女第一次来溜冰,一步一个跟头,是在有损其美女身份,你就假装看不过去,提出英雄救美的申请,并不时在她面前展示你的技术——无需太高,只要不摔跟头,让她对你放心就成——然后你就可以尽情展示你出众的口才和浑身解数逗她开心,继而拨动她的心扉达到预期目的。或者遇见技术不错的美女,那就更好办了,免去第一步,直接施展天花乱坠之口舌功夫,最好摆出大款架式,据张浩说,这招百试不爽,已经是被实践证明了的真理。
这天张浩就表演了这手绝活,找了一个笨手笨脚的美女,果然灵验。那美女在他怀里撞来撞去居然也学会了,被占了半天便宜还对张浩感恩戴德视为良师益友。张浩拉着美女,把她的纤细小手作为战利品晃来晃去,去找远城和王炮炫耀了;费远城不想有个高技术的美女主动请缨要教自己,见姿色不错,就当仁不让,竟也马马虎虎能走两步了,此刻正拉手双双趔趄于舞池中央。张浩炫耀没能得逞。而王炮也不甘示弱,找了个技术不高不差的美女互相提高。张浩再次炫耀未遂。
直到六七点钟三个人才余兴未尽地走出来。街上早已华韵四起,各色灯盏将这个年轻的城市点缀得煞事迷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攫人夜景总让人禁不住要做个深呼吸,凉爽的清风一扫肌体的疲惫,叫人心旷神怡,三兄弟往四周看看,一方面确定自己所处方位,一方面以放松一下眼部肌肉,再一方面寻找下一步的计划兼看看景色。
他们决定去“卖当劳”解决温饱问题再回家。于是,说得文绉绉地,又将身影熔进着金碧辉煌中。
突然间一辆黑色桑塔纳从他们身边掠过,拐了个弯。远城叫了声好险,张浩破口大骂“瞎了眼”再看这车在前面不远处的一家三星级馆子门口停下,从里面走出的几个人朝那门走去,张浩便指着那群人影骂,只恨自己不会含沙射影之术。费远城觉得其中一人眼熟,王炮也有同感,他俩同声叫道:“蒋校长!”张浩一惊:“蒋校长?”定睛一看,真的像是。这些人影走到灯光下时便无所遁形了他们确认那人是十二中的头儿无误,而一起的很有可能是省教委来的上级人物——这从老蒋的态度可知端倪。“他们来这儿,莫非”三人决定跟进去一探究竟。
一行人进了那气势不凡的大门,三兄弟乘机跟在后面进去,门口的礼仪小姐机械地微笑,用早已习惯的声调说“欢迎光临”并机械地鞠躬,从看见这个门到走进来,她们一直在重复这一动作。
门里门外顿时两样,里面有音乐和暖气——那音乐决不是会让人消化不良的摇滚也不会是让人一口水分七次咽的催眠式,而是有一定节奏并促进胃液分泌的,以达到增加客流量的作用;那暖气也决不会让人进门就要脱衣服而有被认为有色情服务之嫌,而要有其乐融融宾至如归的暖意,这样客人才愿意再到这来铺张。兄弟三人倒也像模像样地进了这个氛围。
进入餐厅,蒋校长指着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桌席说:“8号桌,在那就这。各位请坐,陈部长请坐上席。”显然,这位被叫做陈部长的是在座地位最高的,他假装客气一番还是坐在了蒋校长所谓的上席——其实在这里圆桌是不分什么上下席的——接着为掩饰自己的当仁不让,交口称赞8号桌吉利。而蒋校长满面笑容为谄媚成功暗自庆幸,这笑中也许还含有对部长大人不懂上下席之道的嘲讽,接着又递上几句恭维话。
远城王炮张浩三人在旁边桌上坐下,仔细窃听8号桌传来的每一句话每一点声音,甚至吸食鱼脑的声音都不放过,如此高度集中注意力是课堂上所达不到的,连服务员问他们要些什么都没人注意。服务员以极大的耐心问了三次,张浩才回过神来不耐烦道:“基围虾、牛肉先来三杯茶,你可以走了!”
服务员走开,他们又继续侦察行动,蒋校长终于说出了他们等待已久的话:“陈部长,评省重点的事就请您多帮忙了,各位评委,也请你们多关照,我先干为敬!”
王炮忿忿不平道:“他果然来这手!”张浩叹口气:“这一桌少得两三千,反正不用自己掏腰包,吃吧,小心把牙蹦了!”
费远城如梦初醒似的:“我们还在这干嘛,不是刚吃过吗?”张浩这才想起,已经被远城拉着往外跑了。上菜的服务员发现时人已经到了门口,跟在后面大叫保安,但为时已晚。
出了宾馆,三人咬牙切齿地骂着各自所痛恨的东西,从古到今从中到外,骂得漫无边际,但很痛快。然后各自乘车回家了,第二天起得都很迟,下午奔走于同学家要作业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