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土

    五行中和水、火、金、木相对的，叫土，礼记云：中央土。说得即是此意。土在五行中列位居中，也叫嫁稻，五味中水为咸，火为苦、木为酸，金为辛，而土为甘，甚为重要。于是，土为万物之基，百谷草木丽于土甚嚣尘上。

    土性温厚博大，从不张扬，其德似母，人以母土、故土称之。土态万变，或为沟壑，或为丘岗，或为盆凹，或为尖凸，形态虽变，其性不改。激扬时呼喝扬尘百里，消衰时肌体付与东流，更多的时候，土就是脚下沉默的大地，湮没世间所有情缘和情愫的大地。

    记得过去在河道、土建工地看过，沉重的石夯被高高扬起，重重砸在土地上，那沉闷的声音犹在耳边，不象是土地的呻吟，更象是一声的叹息。这，也许就是我们所能听见的不多的土声！土以沉默静卧了千载亿万年，即使干涸龟裂，体无完肤，土亦无声。土坡崩塌，土山瓦解，土的声音也显得如此沉闷，从不见千古绝唱，一如山石崩裂，洪水滔天。此为土之性情，不为人知而为。于是方有“土性”一说。

    人拜山祭水，少见拜叩土地，即便是有，也是叩拜那个最小的神祗。地者，其卦为坤，其神为祗。也就是土地老爷子。虽说是神仙老爷，也没见展示什么道行，大不了就是忙个头疼脑热、家长里短的小事情。由此可见，中国古人虽然尊称土为中土，其实没有给黑土、黄土、红土什么脸面。有什么出头露脸的事情，都被巍峨的高山、绵长的流水了，没土地什么事儿。其实，人是应该叩拜土地的，因为我们来自那里，也要回归那里去。有时候静坐在路旁，看见脚下的红尘，就在思索，那细如齑粉的尘土里，为什么不可能是千年以前美眉娇娃的冰肌玉骨？为什么不可能是诗人骚客的体恤心胸？每念及此，总会对脚下土地肃然起敬，默祷祝福。

    由于土地，人身和人生得以轮回，人生的情缘、情孽、情愫、情义，人身的强壮、衰弱、机灵或者愚钝都将随着时间灰飞湮灭，期待下一个轮回。重新再从幼稚开始，到老练结束。在土里，我们可以拾掇李白的夜光杯玉屑，可以找到林黛玉带泪的花尸，甚至可以闻见虞姬乌江徇情的血腥。土，把什么都包容了，不论是辉煌还是卑劣、是渺小还是伟大。借着水借着风，土行万里，谁人能说：脚下不是王侯将相的遗蜕？不是绝世佳丽的香冢？所有的辉煌和美丽都被土地收藏，不动声色。这就是母亲，接受孩子的所有的精彩和不精彩，竟然毫无怨言。

    我们该虔诚地叩拜土地的。

    一叩首：为我们闻达和更多不闻达的先人，不管是时代骄子还是平头百姓，他们用血肉之躯堆积了土地，滋养和丰润了土地，他们把所有的喜怒哀乐留给了土地。他们既然值得我们一酹江湖！当然便有一拜！

    二叩首：为土地的宽容博大，毫无怨怼；土地不仅对人类如此，小如芥子，大若磐山，土地也兼容并蓄，枯容兴废，轮回再生。原上草和逍遥客在土地那里，一视同仁，不分薄厚。还世道一个平等！也值得一拜！

    三叩首：为我们总是有所依恃，有所襄助。即便我们被生活压抑得不能承载一羽之重，被疾病折磨得痛苦万分，乃至被世人所遗弃，土地总是在脚下，无语承载我们。就凭这，再拜！再叩首！

    人，应该低下所谓高贵的头，敬这个神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