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那一双圆滚滚的眼睛还来不及多看些人与物,就要闭上眼永眠去了。
这时,那双圆滚滚的眼睛正看着他,才刚出生不久,就连眼睫毛都还是稀稀疏疏的呢!可是红通通的,就像一只白兔般无辜地盯着他。
蓦地,他一转身,将小女娃给搁回床榻上,从怀袖里掏出一只通体碧绿的小玉罐儿,从里头倒出一颗丹药,硬塞进她的小嘴里,手指将丹药塞在她的舌上,不让她吐出来。
“雅少爷,你在给她吃什么?”凤徐氏一时慌了手脚,顾不得他是家里的贵容,连忙地伸手想要拉开他。
小男孩绷着脸不说话,将女娃抱回怀里,无论如何都不将手从她的嘴里给拿出来,这时,女娃尝到了苦味,却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来人!快来人!”凤徐氏一边喊着,一边伙同旁边的一干女眷拉着男孩,想要将女儿给抱回来。
骚动引来了不少人,就连人在前厅的凤祥瑞与岳百阳都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看见了几个人揪成了一块儿,而最中心就是两个孩子。
“住手!”身为凤家的主子,凤祥瑞一喊话,震住了大伙儿,屋里的喧闹几乎是立刻归回寂静。
男孩转眸望向门口,看见了凤世叔,也同时看见了爹亲,一双坦荡荡的眼眸倏地闪过一丝心虚,就在这时,凤徐氏赶忙上前,从他怀里抢回女儿。
“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凤祥瑞看着妻子,一脸不悦“雅少爷是客人,你怎么可以对客人无礼?”
“我也不想的。”凤徐氏紧紧地抱住女儿,神情委屈“要不是他胡乱喂乐儿吃了丹药,我也不会”
闻言,岳百阳脸色倏地一沉,上前拾起因为一场混乱而掉在地上的小玉罐儿,他将玉罐握在手里,好半晌,才终于克制住心里的盛怒,压沉了嗓音转头看着儿子。
“雅儿,你可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是,颂雅的心里很明白。”男孩抬起了头,直视亲爹。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非要气死爹不可吗?”岳百阳在儿子的神情之中看见了坚定,虽然一股子气还没发作,却在看了那副表情之后,硬生生地给搁回心底去。
这时,被晾在一旁没开口的凤祥瑞终于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惑“岳世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请凤老弟放心,小乐儿的病明儿个就能痊愈了。”岳百阳转头看着相交多年的好兄弟,微微缓和了严肃的脸色“刚才雅儿给她吃的药丹,是一颗保命的金丹,只消是一息尚存,哪怕是受了多重的伤,生了多大的病痛,吃了药之后,歇息几个时辰,便无大碍了。”
“这药丹真有如此神奇?”凤祥瑞闻言喜出望外“世兄,这丹药既然如此神奇,何不将药方交给朝廷,好让要到战场上打仗的士兵们也可以受惠?”
闻言,岳百阳苦笑不已“如果这保命金丹真的可以大量炼制,我又何必对雅儿发那么大的脾气呢?凤老弟,不是哥哥我吝啬,存心要对小乐儿见死不救,可是这丹药非常珍贵,当年岳家的老祖宗花了上百万银两,最后真心诚意感动了炼丹的高人,也不过就求得了十颗金丹,多年过去,高人不知去向,药方子也随着高人而下落不明,几年来,陆续用了几颗金丹,如今我把最后一颗金丹给了雅儿,当然,最后的结果老弟也见到了,他刚才把药丹喂给了乐儿,现在是半颗金丹都不剩了。”
说完,他笑叹了口气,神情半是苦涩,半是无奈。
凤祥瑞好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这一刻明白了金丹的可贵,也了解世兄没说出口的难处。
不同于凤家的子孙繁盛,一连几代,岳家皆是独子单传,在儿子岳颂雅未出世之前,岳百阳最爱惜的就是自己的性命,几乎到了贪生怕死的地步,但他知道那并非因为怕死,而是怕岳家绝了后,没法儿向祖宗交代。
或许也就是这个原因,岳家的祖宗才会不吝惜花上百万银两,也要替子孙求取保命金丹。
但那金丹却在刚才进了他小女儿的嘴里,就算想要硬逼着她吐出来,现在大概已经化得什么都不剩了吧!
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人声骚动。
“老爷,乐儿的烧退了!”凤徐氏探了探女儿的额头,惊喜地叫道。
凤祥瑞回头看着妻子,目光挪到女儿的小脸上,心里松了口气,却不能够表现出高兴。
毕竟是吃了人家珍贵的保命金丹才换来的平安,等于是拿了人家的性命才讨到的安然,他怎么能够高兴得起来呢?
“凤世叔,是小辈自己心甘情愿把金丹给乐儿吃下,请您不要太过耿耿于怀。”岳颂雅说完,转头面对爹亲“爹,颂雅向爹保证,以后绝对会珍惜自己的性命,会让自己变得十分强大,就算不靠金丹保命,也会平安无事,绝不会让岳家断了血脉。”
岳百阳看着儿子,不敢相信像这样的言辞,竟然是从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子口里说出来的,他的心里一方面讶异,也同时有着惊喜。
他的心里百味杂陈,今儿个的事情看似失去了宝贵的金丹,可是,实际上他却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了不起的儿子!“好,记住你自个儿的承诺,你是岳家下一代的当家继承人,爹绝对不允许你信口开河,说话不作数,听见了吗?”
“是。”男孩的嗓音平平静静的,就像是一池子无风的水面,兴不起丝毫的波纹。
他昂立在众人之间,一语不发,眸光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沉静,他心里明白,少了金丹护身,就等于丢掉了半条命。
但是,他绝对不后悔将自己的半条命交给那个小女娃,正因为再也没有金丹护身,他才更必须要坚强才对,身为岳家的继承人,他绝对要变得十分强大,强大到让人再也动摇不了他与岳家分毫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