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白苍穹十八

    　　痕在这里留了好几天，面对着母亲的询问，看的出母亲对他有好感，她眼里充满了世俗的标准，而同样带着面具面对她的痕，非常符合她的标准。看得出，痕不喜欢这种询问和对白，甚至厌恶。只是他一直忍受着，很辛苦。

    痕因为晚上没睡好而显得面容憔悴，强忍着去接受我母亲的叮咛，我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拽过他：“痕，我们走吧。”于是，我们准备离开那

    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他被迫接受了那么大压力，我要让他呼吸到正常的空气。母亲看着我，说了几句话：“我知道我已经无法干涉你的一切了，我是在担心你，你要好好地生活下去，平平安安的，别再回来了。”我说：“知道了。”

    我走了出去，却忽然无限辛酸地停了下来，许多事情在我眼前流转。我忘了吗，我忘了自己当初许下的诺言了吗，我忘了那份心碎了吗，不

    我不能忘，我怎么可以忘掉。

    我安静了下来，走过大街小巷，来到一家茶馆，痕一直在我身边。

    我要了绿茶，很苦的那种，倒了一杯给痕，痕接过来，慢慢品着，说：“lancy，你打算告诉我什么。”

    “痕，我是一张纸，一本书，厚厚的，写满了字，你给我一页页撕下了，你看到我身后的故事，可我心甘情愿。”

    “是的，lancy，我的纸张也被你一页页拿走了。”

    “痕，我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对我的父母，我不可以把他们留在这里啊，我，我想，我深爱着他们，深爱着这样的两个离开我越来越远直到遥不可及的陌生人。”我倒了一杯茶，看着茶叶，声音依旧空洞，空洞得像是飘渺的。

    痕沉默而沉着地倾听着，像当年的父亲，可母亲的激情，烧灼，并没有让父亲丧失原本的平静。

    我继续说：“痕，我爱他们，爱他们，只有他们，只有他们才会让我爱得那么心力交瘁，尽管他们，已经一步步离我远去，远处除了遥远一无所有，我看得见那些，我感觉迷路了，我听到他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可我却找不到离开的路，找不到。”

    “痕，我曾在心里告诉自己，等我张大，我一定要带他们离开这里，在这里，他们会步履维艰，他们会沦陷。我不可以这样，那个人随时可能回来，我必须让他们平安地活着。我一直记得当初，妹妹很小，她摔倒在地上，母亲被撕扯着，路人冷眼旁观，没有一个人肯帮忙，那个人叫了一帮黑道上的人，揪住了母亲的衣领，不停地抓着，尖锐的手指指甲划过，可是我，我不在她身边，我只看到了她身上的一道道血痕，这个社会充满了利益，为了利益，那是无数的血泪。那些血痕像强烈的光线，刺痛了我的眼睛，让我痛彻心扉，恨到心碎。那种刻骨铭心的恨，是深入骨髓，不可磨灭的。我忘不了，忘不了父亲诉说着那个人在父亲工作的地方撒泼，撕毁许多资料，动手打人，父亲在逃窜时候的平淡的语调，压抑了无数的悲哀，让我感觉心悸，我忘不了母亲接到那人的电话时强硬的语气，我忘不了外祖母拿着筷子跑到我家中避难时那种惊恐的眼神，忘不了外祖临终前，原本稳定的状况因为那人一个可耻的电话而支气管窒息而亡的气息，忘不了外祖丧礼前一天晚上，那个阴冷的800多米高山上，所有人彻夜未眠，厅堂里两个陌生的亲戚在哭魂的声音，那种心碎欲绝的哭喊，忘不了丧礼哪天的白花和漫天飞雨。那人也同样是外祖的孩子啊，为什么，我更忘不了丧礼回来时，我接到的第一个电话，那一头，那人幸灾乐祸的嘲讽。我攥紧了拳头，脑海了闪过了杀的念头，可又抑制住了，我于是课外看法律的书籍，我要让他们，付出沉痛的代价，最终，我失败了，我无能为力，我于是告诉自己，我要带他们走，我要他们远离尘嚣。”我沉默了，嗓子眼里有寂寞晦涩的感觉，只是脸，是冷漠平静的。

    我喝了一口茶水：“我不可以对他们那么残酷，我不能一次又一次背叛自己的灵魂深处的承诺，让我的灵魂，一生不安。”

    “还有人，曾对我说过，血是宗教中的主体，渊源是被禁忌的，最令人怀念的东西，很迷惑，却令人神往，邪恶总与它有关，他说，很多人都嗜血，享受身体内的血液存现的形态扭曲的灵魂。嗜血的人是被压迫的，被摧残的。因为我告诉过他，我是嗜血的人，有很大的血性。”我喝尽了杯子里的茶水。

    “多少年后的今天，那么多的往事，化做了梦魇，我有时候会循环地做着同样一个梦，我不停地嗜血，然后变得不可看透。”我今天说了那么多，那么多。

    痕什么也没说，他面对着我的过往也有无数的无奈，他听了这些，丧失了语言表达的能力，但是 我知道，他迟早会告诉我他的想法，只是 此刻，他也无能为力，他一直无力承担我的过往，一直是这样。

    我又倒了两杯茶，我们俩之间此刻就隔着两杯清茶，我捧起来慢慢喝，痕却只是盯着茶看，施加一分一秒地过去，茶凉了，人散了。

    又一次回复到了平静。

    痕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捧起来喝，茶馆里除了店员就只剩下了我们。

    茶馆里的灯关了一半，灯光不解人心般地投落下来，我低声对痕说：“痕，我们，该走了。”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付钱后，我们一同走出了茶馆。夜很深了，我们静静得走着，风有点大，空气温度很低，低得超出了我的记忆。

    我的头发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