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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探骊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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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先生却还未睡,所以一请就到,他是第一次见德馨,在胡雪岩引见以后,少不得有一番客套,德馨又恭维他测字测得妙,接下来便要向他“请教”了。

    “不敢当,不敢当!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乌先生问:“不知道德大人想问什么?”

    “我在谋一件事,不知道有成功的希望没有?想请乌先生费心替我卜一下。”

    “是!请报一个字。”

    德馨略想一想说:“就是谋字吧。”

    一旁有现成的笔砚,乌先生坐下来取张纸,提笔将“谋”字拆写成“言”、“某”两字,然后搁笔思考。

    这时德馨与胡雪岩亦都走了过来,手捧水烟袋,静静地站在桌旁观看。

    “德大人所谋的这件事,要托人进‘言’,这个人心目中已经有了,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个‘某。”乌先生笑道:“不瞒德大人说,我拆字是‘三脚猫,,也不会江湖诀,不过就字论字,如果说对了,一路拆下去,或许谈言微中,亦未可知。”

    “是,是!”德馨很客气地:“高明之至。”

    “那么,请问德大人,我刚才一开头说对了没有?不对,重新来,请德大人不要客气,一定要说实话。”

    “是的,我一定说实话,你老兄一开头就探骊得珠了。”

    乌先生定睛细看一看他的脸色,直待确定了他是说的实话,方始欣慰地又说:“侥幸,侥幸。”燃后拈起笔来说道:“人言为信,这个人立在言字旁边,意思是进言的人要钉在旁边,才会有作用。”

    “嗯,嗯!”德馨不断点头,而且不断眨眼,似乎一面听,一面在体味。

    “现在看这个某字,加女为媒,中间牵线的要个女人。”

    “请教乌先生,这个牵线的女人,牵到哪一面?”

    “问得好!”乌先生指着“信”字说“这里有两个人,一个进言,一个纳言,牵线是牵到进言的人身上。”

    “意思是,这个为媒的女子,不是立在言子旁边的那个人?”

    “不错。”

    “我明白了。”德馨又问:“再要请教,我谋的这件事,什么时候着手?会不会成功,能够成功,是在什么时候?”

    “这就要看某字下面的这个木字了。”

    乌先生将“某”下之“木”涂掉,成了“甘”、“言”二字,这就不必他解释了,德馨便知道他所托的“某”人,满口答应,其实只是饴人的“甘言”

    因此,他问:“要怎么样才会失掉这个木字?”

    “金克木。”乌先生答说:“如果这件是在七、八月里着手,已经不行了。”

    “为什么呢?”

    “七月申月,八月西月,都是金。”

    “现在十一月,”胡雪岩插嘴:“十一月是不是子月?”

    “县的”

    胡雪岩略通五行生克之理,便向德馨说道:“子是水,水生木,晓翁,你赶快进行。”

    “万万来不及。”德馨说道:“今天十一月十六日,只半个月不到,哪来得及?”

    “而且水固生木,到下个月是丑月,丑为土,木克土不利。”乌先生接下来说:“最好开年正月里着手,正月寅,二月卯,都是木,三月里有个顿挫,不过到四、五月里就好了,四月已,五月午都是火”

    “木生火。”胡雪岩接口“大功告成。”

    “正是这话。”乌先生同意。

    “高明,高明!真是心悦诚服。”德馨满面笑容将水烟袋放下“这得送润笑,不送就不灵了。”

    一面说,一面掀开“卧龙袋”里面束着一条蓝绸汗巾作腰带,旗人在这条带子上的小零碎很多,他俯首看了一下,解下一个玉钱,双手递了过去。

    “不成敬意,留着玩。”

    乌先生接过来一看,倒是纯净无暇的一块羊脂白玉,上镌“乾隆通宝”四字,制得颇为精致,虽不甚值会,但确是很好的一样玩物,便连连拱手,口说:“谢谢,谢谢!”

    “这个不算,等明年夏天我谋的事成功了,再好好表一表谢意。”

    等乌先生告辞退出,胡雪岩虽然自己心事重重,但为了表示关怀好朋友,仍旧兴致盎然地动问,德馨所谋何事?

    “还不是想独当一面。我走的是宝中堂的路子,托他令弟进言。”德馨又说:“前年你不是邀他到南边来玩,我顺便请他逛富春江,约你作陪,你有事不能去。你还记得这回事不?”

    “嗯嗯。我记得。”胡雪岩问说:“逛富春江的时候,你就跟他谈过了?”

    “不!那时候我刚升藩司不久,不能作此非分之想。”德馨说道:“我们这位宝二爷看中了一个江山船上的船娘,向我示意,想藏诸金屋,而且言外之意,自备身价银子,不必我花费分文。不过,我刚刚到任,怎么能拉这种马,所以装糊涂没有答腔。最近,他跟我通信,还没有忘记这段旧情,而那个船娘,只想择人而事,我已经派人跟她娘老子谈过,只要两千两银子,宝二爷即可如愿。我一直还在犹豫,今晚上听乌先生这一谈,吾志已决。”

    这样去谋方面大员,胡雪岩心里不免菲薄,而且他觉得德馨的路子亦没有走对。既然是朋友,不能不提出忠告。

    “晓翁,”他问:“宝中堂跟他老的情形,你清楚不清楚?”

    “弟兄不甚和睦是不是?”

    “是的。”胡雪岩又说:“宝中堂见了他很头痛,进言只怕不见得效。”

    “不然。”德馨答说:“我跟他们昆仲是世交,他家的情形我知道。宝中堂对他这位令弟,一筹莫展,唯有安抚,宝二爷只要天天在他老兄面前罗嗦,宝中堂为了躲麻烦,只有听他老弟的活。”

    听得这一说,胡雪岩只好付之一笑,不过想起一件事,带笑警告着说:“晓翁,这件事你要做得秘密,让都老爷晓得了,参上一本,又出江山船的新闻,划不来。”

    所谓“又出江山船的新闻”是因为一年以前在江山船上出过一件新闻“翰林四谏”之一的宝廷,放了福建的主考,来去经由杭州,坐江山船溯富春江而入上闽,归途中纳江山船的一个船娘为妾,言官打算搏击,宝廷见机,上奏自劾,因而落职。在京的大名士李慈铭,做了一首诗咏其事,其中有一联极其工整:“宗室八旗名士草,江山九姓美人麻。”宝廷是宗室,也是名士,但加一“草”字,自是讥刺。下句则别有典故,据说江山船上的船户,共有九姓,皆为元末陈友谅的部将之后,朱元璋得了天下,为惩罚此辈,不准他们上岸居住,只能讨水上生涯。而宝廷所眷的船娘,是个俗语所说的“白麻子”只以宝廷近视,咫尺之外,不辨人物,竟未发觉,所以李慈铭有“美人麻”的谐谑。这两句诗,亦就因此烩炙人口,腾为笑柄。

    德馨当然也知道这个故事,想起言官的气焰,不免心惊肉跳,所以口中所说“不要紧”暗地里却接受了胡雪岩的警告,颇持戒心。

    一夜之隔,情势大变,浙江巡抚刘秉漳接到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的密电,说有直隶水灾赈款六十万两银子,存在阜康福,被倒无着,电请刘秉漳查封胡雪岩所设的典当,备抵公款。于是刘秉璋即时将德馨请了去,以电报相示,问他有何意见?

    德馨已估量到会有这种恶劣的情况出现,老早亦想好了最后的办法“司里的愚见,总以不影响市面为主。”他说“如果雷厉风行,丝毫不留情面,刺激民心,总非地方之福,至于胡雪岩本人,气概倒还光明磊落,我看不如我去劝一劝他,要他自作处置。”

    “何以谓之自作处置?”

    “让他自已把财产目录,公私亏欠帐目开出来,捧交大人,请大人替他作主。”

    刘秉璋原以为德馨的所谓“自作处置”是劝胡雪岩自裁,听了德馨的话,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也放心了。

    “好!你者哥多费心。”刘秉璋问:“什么时候可以听回音。”

    “总得明儿上午。”

    当夜德馨又去看胡雪岩,一见哽咽,居然挤出一副急泪,这就尽在不言中了。胡雪岩却很但然,说一声:“晓翁,说我看不破,不对,说我方寸不乱,也不对。一切都请晓翁指点。”

    于是德馨道明来意,胡雪岩一诺无辞。但提出一个要求,要给他两天的时间,理由是他要处分家务。

    德馨沉吟了好一会说:“我跟刘中丞去力争,大不了赔上一顶纱帽,也要把你这两天争了来。但望两夭以后,能把所有帐目都交了给他。”

    “一言为定。”

    等德馨一走,胡雪岩与螺蛳太太关紧了房门,整整谈了一夜。第二天分头采取了几项行动,首先是发密电给汉口、镇江、福州、长沙、武昌各地的阜康,即日闭歇清理,其次是托古应春赶紧回上海,觅洋商议价出售存丝,第三是集中一批现银,将少数至亲好友的存款付讫,再是检点一批首饰、古玩,约略估价,抵偿德馨经手的一批存款。当然,还有最要紧的一件事是,开列财产目录。

    密密地忙到半夜,方始告一段落,胡雪岩累不可当,喝一杯人参浸泡的葡萄酒,正待上床时,德馨派专人送来一封信,信中写的是:“给事中邓承修奏请责令贪吏罚捐巨款,以济要需,另附一片,抄请察觉。”所附的抄件是:“另片奏:闻阜康银号关闭,协部大学士刑部尚书文煜,所存该号银数至七十余万之多,请旨查明确数,究所从来,等语,着顺天府确查具奏。”这封信及抄件,不是个好消息,但胡雪岩亦想不出对他还有什么更不利之处,因而丢开了睡觉。

    一觉醒来,头脑清醒,自然而然地想到德馨传来的消息,同时也想到了文煜——他是满洲正蓝旗人,与恭王是姻亲,早在咸丰十一年就署理过直隶总督,但发财却是同治七年任福州将军以后的事。

    原来清兵入关,虽代明而得天下,但南明亡后,浙东有鲁王,西南有永历帝,海外有郑成功,此外还有异姓封王的“三藩”手握重兵,亦可能成为心腹之患,因而在各省冲要枢纽之地,派遣旗营驻防,借以防备汉人反清复明。统率驻防旗营长官,名为“将军”上加地名,驻西安即名之为西安将军,驻杭州即名之为杭州将军。

    各地将军的权责不一,因地因时制宜,福建因为先有郑成功父子的海上舟师,后有耿精忠响应吴三桂造反,是用兵的要地,所以福州将军权柄特重,他处将军,只管旗营,只有福州将军兼管“绿营”此外还有一项差使,兼管闽海关。起初只是为了盘查海船,以防偷渡或私运军械,到后来却成了一个专门收税的利薮,尤其是鸦片战争以后,海禁大开,英、法、美、日各国商人都在福州设有洋行,闽海关的税收大增,兼管海关亦就成了有名的美差。文烃从同治七年当福州将军,十年兼署闽浙总督,直至光绪三年内调,

    前后在福州九年,宦囊丰盈,都存在阜康银号。及至是京以后,先后充任崇文门正监督、内务府总管大臣,亦都是可以搞钱的差使,所以存在阜康的款子,总数不下百万之多,是胡雪岩最大的一个主顾。

    这个主顾的存款,要查他的来源如何?虽与胡雪岩无关,但因此使得阜康的倒闭更成了大新闻,对他大为不利。但这亦是无可奈何之事,胡雪岩只有丢开它,细想全盘帐目交出以后的情形。

    帐都交了,清理亦无从清理起。不是吗?胡雪岩这样转着念头,突然精神一振,不可思议地、竟有一种无债一身轻之感。

    这道理是很明白的,交出全部帐目,等于交出全部财务,当然也就交出了全部债务,清理是公家的责任,当然,这在良心上还是有亏欠的,但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不过,胡雪岩还存着万一之想,那就是存在上海、天津的大批丝货,能够找到一条出路。来偿还全部债务;这件事,虽托了古应春,但他的号召力不够,必得自己到上海,在古应春协助之下,才有希望。照这个想法来说,他交出全部帐目,债务由公家来替他抵挡一阵,等于获得一段喘息的时间,得以全力在丝货上作一番挣扎。

    这样一想,他的多日来的忧烦与萎靡,消失了一半,级着鞋,悄悄到房里去找螺蛳太太。

    她也忙了半夜,入睡不过一个多时辰。胡雪岩揭开皮帐子,一股暖香,直扑鼻观,螺蛳太太鼻息微微,睡得正酣,胡雪岩不忍惊醒她,轻轻揭开丝棉被,侧身睡下,不道惊醒了螺蛳太大,一翻身朝里,口中说道:“你真是不晓得死活,这里候还有心思来缠我。”

    胡雪岩知道她误会了,忍不住好笑,而且心境不同,也比较有兴来开玩笑了,便扳着螺蛳太太的依旧圆润温软的肩头说:“这就叫吃着黄连弹琴,苦中作乐。”

    “去!去!哪个同你作乐?”话虽如此,身子却回过来了,而且握住了胡雪岩的手。

    “我刚刚想了一想。”胡雪岩开始谈正事“我见了刘中丞,请他替我一肩担待。我正好脱身到上海去想办法。你看我这个盘算怎么样?”

    听得这话螺蛳太太睁开双眼,坐起身来,顺手将里床的一件皮袄披在身上,抱着双膝,细细恩量。

    “他肯不肯替你担待呢?”

    “不肯也要肯。”胡雪岩说:“交帐就是交产,原封不动捧出去,请他看了办。”

    “你说交产?”螺蛳太太问:“我们连安身之处都没有了。”

    “那当然不是。”胡雪岩说:“我跟你来商量的,就是要弄个界限出来。”

    “这个界限在哪里?”

    “在”胡雪岩说:“在看这样东西,是不是居家过日子少不了的,如果是,可以留下来,不然就是财产,要开帐,要交出去。”

    “这哪里有一定的界限,有的人情茶淡饭,吃得蛮好,有的没有肉吃不下饭。你说,怎么来分?”

    “当然这里的伸缩性,也蛮大的。”

    螺蛳太太沉吟不语。她原来总以为只是胡雪岩的事业要交出去,私财除了金块、金条、金叶子以及现银以外,其他都能不动。照现在看,跟抄家也差不多了。

    一想到“抄家”心里发酸,不过她也是刚强明达一路人,仍能强忍住眼泪想正经。只是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头绪来,因为细软摆饰、动用家具、一切日常什物,诚如胡雪岩所说的伸缩性很大,似乎每一样东西都必须评估一番,才能区分。

    “这样一片家业,哪里是即时之刻,开得出帐目来的?”螺蛳太太说:“我看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同刘抚台声明,私财的帐目太琐碎,一时没法子开得周全,一个是只开大数,自己估个价,譬如说红木家具几堂,大毛皮统子多少件,每一项下面估个总数。”

    “我看照第二个办法比较好。”

    “不过,估价也很难,譬如说我们的住身房子,你倒估估看。”

    “这只有把造价开上去。数目也好看些。”

    为了求帐面好看,不但房子照造价开,其他一切亦都照买进的价钱开列。第二天又忙了大半天,诸事齐备,胡雪岩去看德馨,约期晋见巡抚刘秉璋。

    “最好是在今天晚上。”他说“这不是啥有面子的事,最好少见人,而且,晚上可以穿便衣。”

    “我看不必,这是很光明磊落的事,没有什么见不得人。而且,刘中丞是翰袜出身,很讲究这些过节,晚上谈这件事,倒仿佛私相授受似的,他一定不愿意。准定明天上午上院吧。”

    “是。好!”胡雪岩只得答应。

    “穿便衣也不必。倒象有了什么罪过,青衣小帽负罪辕门似的。不过,雪岩,你的服饰也不必太华丽。”

    这是暗示,红顶花翎都不必戴。胡雪岩当然会意,第二天循规蹈矩,只按道员三品眼色穿戴整齐,带着从人上轿到佑圣观巷巡抚衙门。

    其时德馨已先派了人在接应,手本一递进去,刘秉璋即时在西花厅延见,胡雪岩照官场规矩行了礼,刘秉璋很客气地请他“升炕”平时他来看刘秉漳,本是在炕床上并坐的,但这天却再三谦辞,因为回头德馨要来,如果他升了炕,德馨只能坐在东面椅子上,未免委屈,所以他只坐在西面椅子上,留着上首的位子给德馨。

    此时此地,当然不必寒暄,胡雪岩开门见山他说:“职道没有想到今天。公私债务,无从料理,要请大人成全。”

    “言重,言重!”刘秉璋说:“如今时局艰难,一切总以维持市面,安定人心为主。在这个宗旨之下,如果有可为雪翁略效绵薄之处,亦是我分内之事。”

    谈到这里,花厅外面有人高唱:“德大人到。”

    于是刘秉璋站了起来,而胡雪岩则到门口相迎。听差打开门帘,德馨人内,先向刘秉璋行了礼,然后转身道:“雪翁,你请这面坐!”说着,他占了胡雪岩原来的位置,将上首留给胡雪岩。

    “不,不!晓翁请上坐。”

    两人辞让了好一会,刘秉璋忍不住发话:“细节上不必争了。雪翁就坐在这面,说话比较方便。”

    听得这话,胡雪岩方始在靠迎刘秉璋的东首椅子上坐了下来,向对面的德馨问道:“我帐目已经带来了,是否现在就呈上刘大人?”

    “是,是,我看现在就上呈吧!”

    胡雪岩便起身将置在一旁的一厚叠帐簿,双手捧起,送上炕床,德馨也站起来帮着点交。帐傅一共六本,第一本是阜康钱庄连各地分号的总帐,第二本是二十九家当铺的档手及架本数目清帐,第三本是所有田地一万一千亩,座落的地点及田地等则的细帐,第四本是丝茧存货数量地点的清册,第四本是杂项财产,包括胡庆余堂药店在内的目录,第五本是私人财产清单,第六本便是存户名册。但各钱庄所开出的银票,列在第一本之内。

    刘秉璋只略翻一翻,便即搁下,等胡雪岩与德馨归座以后,他才问道:“雪翁这六本帐的收支总数如何?”

    “照帐面上来说,收支相抵,绰绰有余,不过欠人是实数,人欠就很难说了。”

    “所谓‘人欠’;包括货色在内。”德馨补充着说:“雪翁的丝茧,因为跟洋人斗法的缘故,将来只怕必须出之以‘拍卖,一途,能收回多少成本就很难说了。”

    “何谓‘拍卖’?”

    “这是外国人的规矩。”胡雪岩说:“有意者彼此竞价。由底价叫起,只要有两个人出价,就一路往上叫,叫到没有人竟价,主持人拍一拍‘惊堂木,,就算敲定了。”

    “这样说,洋人可以勾通好,故意不竞价。”

    “不但故意不竟价,甚至不出价,那一来就只好把底价再往下压。”

    “照此而言,雪翁的丝茧值多少银子,根本无从估计?”

    “是!”“难。”刘秉璋转脸问道:“晓翁看,应该如何处理?”

    “只有先公后私,一步一步清理。”

    “也只好如此。”刘秉璋说:“现在朝廷的意思还不知道,我亦暂时只能在‘保管’二字上尽力。”他又问道:“雪翁,一时不会离开杭州吧?”

    这句话问出来的暗含着有监视他的行踪的意味在内,胡雪岩略想一想,决定据实而陈。

    “回大人的话,职道想到上海去一趟,能够让丝茧不至于拍卖,于公于私,都有好处。”

    “呃,你要去多少时候?”

    “总得半个月。”

    刘秉璋微微颔首,视线若不经意似地转向德馨,却带着一种戒备与征询的神色。然后又转过脸来说:“雪翁,这半个月之中,万一有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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