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冷的秋风吹来,院子里的树枝便又摆动起来,那挑在树梢上的枯黄的树叶相互撞击,并发出“哗哗”的声音,而且少数树叶随风飘落在地面,并被随后而来的更为强劲的秋风扫到了院子的角落里。
几滴雨点儿随着秋风落了下来,滴在瓦片上,滴在地面上,滴在花坛中。
本来院子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张躺椅,躺椅上半躺着一位老者的,但此时,当秋雨来临的时候,那老者便被几名年轻卫兵扶了起来,进了一间宽敞的屋子里,并在一张铺着厚棉毯的躺椅上躺了下来。
这名老者不是别人,却正是林清华。
如今已是中华纪年共和2545年,即公元1704年。
林清华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整整六十个年头了,中国和世界的面貌发生了让人吃惊的变化,而林清华本人也步入了暮年,从一个英俊青年,变成了一个已入垂暮之年的老者,脸上的皱纹和满头稀疏的白发,无不显示着他的衰老。
他现在已经是一位八十三岁高龄的老人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在这个科技不发达的古代,能够活到八十岁,已经是相当的让人吃惊了,就连林清华本人也对此大感不解,其实自从他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就从来没有生过大病,甚至连感冒都很少,对于他来说,最大的危险不是来自病菌,而是来自那无处不在的人类敌人,而且其本人也曾经几次险些为此送命。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事业能否最终取得成功,他现在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已经老了,不仅记忆大不如前,而且连动一动都觉得无比的吃力,衰老的感觉让他很是无奈。
回首六十年来的风风雨雨,他的心中总是会涌起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每日无事,他便会静静的躺在躺椅上,闭上眼睛,回忆着过去的岁月,回忆着那些让人永生不忘的遭遇,回忆那些给他欢乐给他痛苦的人,追寻着自己的光辉岁月。
若不是今天的秋雨将他的回忆突然打断的话,恐怕他还会躺在院子花坛边的那张躺椅上,静静的沉迷于自己的岁月与回忆中,忘掉现实中的一切烦恼和无奈。
回到屋子里,虽然这里的气氛与院子中完全不同,显得很压抑,不过,已经从刚才的慌乱中缓过劲儿来的林清华还是很快又重新投入到了自己的回忆中,也许对于象他这样高龄的老人来说,生活中的唯一乐趣恐怕就只剩下了回忆过去了吧。
暖暖的屋子,软软的躺椅,厚厚的棉毯,静静的回忆,不多时,他就进入了梦乡。
梦见了玉姬,梦见了婷儿,梦见了萍儿,梦见了芳儿
“我我恐怕不行了,我好累,不能陪你了,我好象看见了婷儿她们三人,我要去了,你你要保重。”八年前全玉姬临终前的那句话真实的再次出现在林清华的梦境中,那样的真切,那样的无奈。
“元帅,元帅,醒醒。”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林清华从梦境中唤醒。
林清华睁开眼睛,看着那名正站在躺椅边,俯身唤他的卫兵,却见他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不忍。
在这名卫兵的帮助下,林清华缓缓坐起身来,他将盖在身上的棉毯向上拉了拉,随后问道:“什么事?”
“方冲求见。”卫兵一边将掉到地上的毯子角塞好,一边小声说道。
林清华道:“让他进来,这几天我又想起来些东西。”
待那卫兵走后,林清华才发觉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不等他用手帕擦拭,一名手撑油布伞的中年人便被那名卫兵带进了屋子。
“随便坐吧,到了我这里就好比是到了自己家里,不必客气了。”林清华轻声说道。
那名卫兵将雨伞收好,并端上两杯茶,随后走出屋子,将门轻轻关上,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而且黑暗了许多。
林清华吩咐方冲将蜡烛台上的几根蜡烛点燃,随后说道:“对不住了,上次我答应给你看电灯的,不过工厂的样品还没有送来,油灯的油烟又太大,所以现在咱们只能将就着点蜡烛了。这个电灯的钨丝比内燃机难做,我是不会做的了。”
方冲笑道:“元帅说的话是一定会实现的,比如电话,再比如内燃机车。您以前就对晚辈说过,那种内燃机的发明会带来一场新的技术革命,这话果然没错,内燃机车确实比马车要好的多,今天我就是坐朋友的内燃机车来的,我已攒了几年钱,打算攒够了钱也去买一辆。而且这技术上的事情确实是说不准的,飞艇能飞,那么一定会有比它重的机器也能飞起来,元帅几年前不是自己做了一个能飞的机器吗?虽然没有飞起来,不过却跳了几下,前不久我看报纸,见有商人出重金,寻求与这种机器相似的机器,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相信,也许用不了多久,您就能看见飞在天上的机器了。虽然今日依然点蜡烛,不过电灯也一定会做出来的,这我绝对相信。”
林清华干笑几声,说道:“那可不一定,以前我曾说过,你全姨一定活的比我长,可是最后她却走在了我的前面,真可谓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顺其自然才是对的。就好比是咱们的这个书,什么时候我回想起来,什么时候才能跟你说,不然的话,就是你拿鞭子抽我,我也说不上来。”
方冲正色道:“元帅所说极是,家父临终时也曾这样说过,‘人算不如天算’。”
林清华叹道:“你父亲去世也有差不多十年了吧?”
方冲道:“差三个月满十年。”
林清华摇摇头,叹道:“你父亲当年与我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跟你的洪伯一样,都是我的左右手,我的很多事情是离不开他们的,就比如那年去印度除奸,没有你父亲,也许童清风会多逍遥几年。可惜啊,实在是可惜,你父亲与你洪伯一同开设的国术大学堂为镇虏军培养了不少的武术人才,那些人大多已进入山地师、两栖师这样的特种部队。他们的功劳也要大书特书,不能忘记。”
方冲应道:“晚辈一定谨记。”
“那就好,那就好。”林清华喃喃道,他望着窗户外面的一片被雨水沾在玻璃上的落叶,忽然说道:“老伙计们都先我而去,现在唯一还活着的就只剩下你的蓉姨和陈伯了,你陈伯那么大一把年纪还在美洲当总督,真是难为他了。噢,对了,我差点儿忘记了,其实那些老伙计中还有一个人还活着,但却已远离凡尘,他可比你陈伯轻松的多了。”
方冲说道:“什么时候我去一趟美洲,也去向陈伯请教一二。”
林清华道:“这可说不准啊,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到中原了。”他沉默片刻,又说道:“这些天我又回忆起来一些东西,今天你是不会白跑了。”
“好的,我马上记下来。”方冲说着,便从书袋中取出一个本子和一只钢笔、一盒墨,放在身边的茶几上,随后将本子打开。
林清华看着那个本子,说道:“你就按照顺序问吧,大部分我都能回答上来。”
方冲拿起本子看了看,随后说道:“那么晚辈就开始问了。那年的高加索南部战役中,到底是谁的部队歼灭了奥斯曼的援军?是张够胆将军还是朱敢将军?”
林清华摇摇头,说道:“不是他们,另有其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你蓉姨,卢芙蓉。她率领的两个山地师首先越过几道非常艰险的山峰,并迅速赶到那个山谷,在那里埋伏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凌晨的战斗只用了三个小时就结束了,击溃了奥斯曼援军五万人,其中‘雅利安圣教’的两万人也被击退。不过,这场战斗是你蓉姨指挥的最后一场战斗,那以后,由于军队军制变了,战斗部队不能有女兵参加,因此她就从前线返回了,后来在军校中担任了一阵子的教官和校长,再后来就退役了。”
方冲急忙将这些话记在本子上,随后又问道:“荷兰人的最后撤退是怎么一回事?听说镇虏军也参加了那次行动?”
林清华道:“镇虏军没有参加,只有几个教官在那里观战。那年‘雅利安圣教’发动一次最大规模的战役,试图一举突破西欧防线,虽然最后他们成功占领了荷兰,不过那已经完全是一个空白国家了,大部分的荷兰人都已经转移到了新大陆、南非,或者跑到了法国避难。”
方冲问道:“东西方的第五次马尼拉之盟到底说了些什么?那场会面之后,欧洲战局又起了新变化,跟这次的会面有关系吗?”
林清华笑笑,答道:“这个问题我暂时不能回答,不过,我可以透露一点儿,那次会面的意义确实重大,从那以后,西欧战线向东推移了几百里,而且那些欧洲君主们又把他们已经搬上船的行李又搬回了各自的皇宫。”
方冲呵呵一笑,随即将这句话记下,随后又问道:“俄罗斯人甘愿放弃石头山以东,是否也是这次会面的缘故?”
林清华道:“那只是给他们个面子,给他们个台阶下,其实在镇虏军和蒙古部军队的打击下,他们早就撑不住了,虽然他们很想投靠‘雅利安圣教’,不过,由于当时的‘雅利安圣教’并没有感觉到特别大的军事压力,所以拒绝了他们的结盟要求,这样一来,俄罗斯的沙皇就只能面临两个选择,要么被我们消灭,要么承认现实,并迅速结束政治上的摇摆态度,加入我们一边,共同对抗邪恶势力。”
“所以俄罗斯人就退回了莫斯科?”方冲一边写字,一边小声问道。
林清华望着窗外的秋雨,叹道:“他们别无选择,当时,在我的支持下,俄罗斯农奴纷纷起义,而他们一向倚重的哥萨克人也被我成功分化,因此,他们面临着内外交困的尴尬局面,若不尽快结束与我军的对抗,他们只有灭国一条路可走。马尼拉会议上,我们答应俄罗斯人,如果他们迅速与我们结盟,那么等胜利以后,就把波兰交给他们,这样,俄罗斯也就加入了反邪恶势力一边,而镇虏军对俄罗斯的征讨也就停止了,那以后,靖西边疆区的大致轮廓也就形成了。”
“为什么不扩大对印度的占领?”方冲在本子上写了一会儿,随后抬起头问道。
林清华笑道:“对我们来说,占领不占领都一样,因为印度的土王、军阀都不敢跟我们对抗,与其我们费心费力的派兵打仗,不如让他们替我们打仗,替我们统治,那里是我们的市场,我们的原料产地,而且也是我们的雇佣军来源地,占领那里不如扶植代理人更为划算。”
方冲接着问道:“北美新大陆的战争方式很奇怪,好象不是大规模正规战争。”
林清华道:“是的,那里的战争样式与别的地方大不一样。由于我海军舰队连续对太平洋西海岸发动攻击和登陆,倭寇无法在沿海一带安身,后来便放弃了沿海基地,向内陆迁移,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逐渐与当地的印地安土著融合在一起,并渐渐的转为一个新的游牧民族,不过,这个游牧民族却在其腹心地带建有工业中心,而当地镇虏军的主要任务就是找出这些工业中心,并将其摧毁,没有现代武器,倭寇就不是镇虏军的对手。那里的镇虏军主要是骑兵和两栖步兵,还有大洋舰队的一支分舰队,承担主要侦察和攻击任务的是骑兵部队,与他们一同行动的还有部分当地土著。”
方冲问道:“可是这种战术好象不是很管用,否则的话,不会直到今天还在周旋。”
林清华道:“北美地域广阔,要想找出一个方圆不过几里的工业中心,比大海捞针还难,而且倭寇一直避而不战,利用游击战术与我军周旋,因此镇虏军战果不大,不过,在这种战术下,倭寇也不可能发展起来。还有一件事,这场战争持续了差不多五十年,比欧洲上个世纪的三十年战争时间都长,人们的耐心早就没有了,所以,关注这场战争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我希望你的这本书尽快出版,也好让所有的人都重新关注这场战争,不要忘记了潜在的危险。”趁着方冲俯首写字的时候,他抬起头,看着房梁上挂着的一个小灯笼,沉默片刻,随后幽幽说道:“当年你的莫伯伯还活着的时候,他对我说,将来一定要写一本讲述这五十多年的历史的书,可是,遗憾的是,他没能完成,那本书只写了不到一成,他便去世了,真是让人扼腕叹息。我希望你写完这本战史以后,能够尽快接着写下去。”
方冲道:“那手稿晚辈也拜读完毕,只是晚辈文笔太差,恐怕”
林清华道:“写就是了,历史书最重要的不是文笔,而是严整性、严肃性,不能以个人的好恶来篡改历史,也不能将一些尚未定论的东西写上去,更不能轻易下结论。就比如从秦始皇陵陪葬坑里挖出来的那些竹简、木椟、青铜器,那些东西不知真假,仍有不少人怀疑那是伪造的,因此自然是不能轻易下结论的,在这上面,你莫伯伯就做的很好,希望你也能继续如此。”
方冲有些无奈,因为他发现,每次他来到这里,林清华就喜欢岔开话题,罗嗦一些无关的事情,并一直罗嗦下去,直到他自己被累的昏昏沉沉,再也无法说话为止。
眼见着林清华就要这么罗嗦下去,方冲只好想办法将他的思路引回去,于是问道:“莫伯伯是绍兴人吧?”
林清华点点头,幽然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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