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是十几年前的日记本。
秦多多没兴趣了解公公在十几年前的往事,正想放回去,视线,落在了一行字上:
今天,她出现了掉发、头痛身痛的症状,明天,是不是可以再加一毫克的量?
看样子貌似是药物的临床试验。
可是,秦多多又想,从字面上理解,这也不像哪,既然那个“她”出现了掉发气短的症状,那怎么还可以继续加量呢?
减量还差不多。
秦多多又往下翻了翻。
一九九七年十月五号。
今天,她一直嚷着头疼肚子疼睡不着觉,为了不让人察觉,我把她送到就近的区卫生院瞧病去。接待的大夫不年轻,却没瞧出什么,断定是神经方面的问题,开了一些营养神经的药物。
一九九七年十月八号
今天,她出现了幻觉,同时伴有呕吐。凭上次的经验,我知道,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不多了。
一九九七年十月二十七号。
今天,她处在了弥留状态。看着她那张黄纸一般的面孔,听着她微弱的呼吸,我有一种奇特的兴奋!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她终于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这是她自找的,别怪我别怪我
贱女人,你安心走吧,没人能发现你的死因。大家一致都会认为,你是因为呼吸循环功能严重衰竭才离开人世的。
看到这,秦多多觉得,眼前阴风阵阵,脊梁上冒出了冰冷的汗,全身抖个不住。
这很明显,这是公公利用药物将一个致人死地的过程!
这个“她”会是谁呢?
“少奶奶,少奶奶!”
范姨在喊。
秦多多赶紧将日记本放回原处,关好抽屉走出去。
范姨已经在餐厅候着了。
见秦多多又从书房里出来,范姨很诧异:“少奶奶,你这是”
秦多多举了举手机,有些魂不守舍地说:“把手机落在那里头了。”
“哦,那可要小心,千万别让老先生知道我们曾进去过。”
“不会的,他不会知道的我饿了,我好饿。”
秦多多神色茫然地往楼上走去。
范姨一把将秦多多拉住:“少奶奶,餐厅在这呢。”
秦多多哦了一声,扭身回去。
范姨看了一眼秦多多,发现很异常。脸色煞白,眼神流离,一付心不在蔫的样子。
“少奶奶,你没事吧?”
“没事啊。”
“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累了?”
秦多多摸了一把脸,佯装笑了笑:“可能是累了吧?都半夜了。”
“对对,少奶奶赶紧把补品吃了,然后赶紧上楼休息。”
回到卧室,秦多多连每晚必须洗澡的程序都省略掉了。她的脑海里,全是刚才看到的内容。
她真的无法把儒雅庄重且对自己疼爱无比的公公,跟一个杀人犯联系在一起。
这事发生在一九九七年,距现在已有十五年之久。
这个“她”到底是谁?公公为什么那么恨她,口口声声叫她贱女人,非得把她置死地才后快。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公公不顾一切地杀了她?
这一晚上,秦多多根本不敢闭眼,也闭不上,心里慌慌的,生怕眼睛一闭上,公公拿着毒药站在自己的床前。
第二天一早,秦多多恍恍惚惚下楼去。
范姨也刚起来,揉着眼睛打哈欠呢。
“少奶奶,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昨晚那么迟睡,今天该多睡会。”
“我睡不着。”
“怎么了少奶奶?”范姨凑近一看,大惊失色:“少奶奶,你眼睛红的像兔子,这是怎么回事啊?昨晚没睡好?”
秦多多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别大声叫范姨,家里没别人吧?”
“没有,就我们俩。”
“范姨,我们昨晚进过书房这件事,千万别说漏了嘴,一个字都不能漏!否则,会出大事!”
“我知道,老先生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秦多多看了范姨一眼,心里在嘀咕,范姨话里有话,她不会知道些什么吧?
“范姨,你是哪年来这个家里的?”秦多多走到餐厅的椅子上坐下,抬起惊悚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范姨。
范姨一边系着围裙,一边随口应道:“我来到这个家十二个年头了,头尾十三年,我来的时候,少雄才十六七岁,那个上官晓月就更小了,还是个小毛丫头。这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过了十多年了。”
“你来的时候,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哪?”
“也就是现在这些人哪,老先生,少雄,上官晓月。我,再加上陈嫂。那时,家里还没你哪,少奶奶。”
这是自然,自己那时才十二岁。
“那我婆婆呢,她什么时候去世的?”
“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我来到这个家的时候,你的那个没福气的婆婆已不在人世了。”
这么说,自己的婆婆至少死在十三年之前了。
“哦。”
“你那个婆婆真没福气啊,要是活到现在,看到儿子长大成人还娶了这么好的儿媳妇,她一定乐坏了。”
嗯。
秦多多用过早饭,和范姨说了一声就离开了家。
到了公司,上班时间还早,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
打开电脑,本来想把前几天就交下来的一份书稿好好的看一看,可是,眼睛虽然盯在稿页上,那些黑乎乎的字体,一个个变成了老公公慈祥又和蔼可亲的面孔!
日记里说,公公给那个“她”服用了一种名叫tuo盐的药物。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药?
秦多多打开百度,把要查的字眼输了过去。
tuo盐,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可溶性白色晶状物,这种tuo盐中的重要成分铊是一种放射性物质,对人体的伤害非常大,铊中毒的主要表现为恶心、呕吐、腹部绞痛,腹泻等,当患者中枢神经受损时,可出现神志不清、抽搐、休克等,中毒者多因呼吸循环功能衰竭而死亡!
天哪,日记中记载的症状果然和百度里查到的差不多。
秦多多无心上班了。
家里隐藏着那么可怕的一个人,秦多多觉得太没有安全感了。
可是,隐约中,她总觉得那件事情不会是公公干的。公公的声望那么大,事业那么成功,他为什么还要以身试法?
只有无知和感情冲动的人才会做出偏激的行为。
公公,多么沉稳,多么庄重,他怎么可能那么残忍地杀害一个女人呢?
秦多多觉得,有必须从侧面了解一下,那个“她”到底是谁。
日记里除了记载着“她”死的时间是一九九七年十月三十号,别的“她”的信息一点也没有。
想来想去,秦多多决定去找上官少雄。
上官少雄和他父亲生活了那么多年,他应该知道一些吧?比如,公公的朋友圈子。被公公用如此办法杀害的“她”一定是曾在他生活圈子里的人,公公总不至于去杀害一个无缘无故的人吧?
这个女人很可能跟公公有情感上的纠葛,否则,公公为什么口口声声骂“她”是贱女人?
到了驻地,已经是九点多钟。
秦多找到上官少雄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室和一个陌生的军官在说笑。
“多多,你怎么来了?”上官少雄一跃而起,拉起秦多多的手,笑逐颜开:“刚才我还跟皇甫说呢,准备这个星期天回家看你去。”
当着外人的面,秦多多有些羞涩,将手抽回“上午没事,我过来看看你。”
秦多多竟然主动来看自己,上官少雄异常的兴奋,他将秦多多的手重新抓住,拥着她走到那位陌生的军官面前,笑着解绍:“老婆,他叫皇甫明皓,是我大学里的同学。现在到我们这个连队当连长。”
又冲皇甫明皓说:“兄弟,这位是你的嫂子,我的老婆,她叫秦多多,是一家文化公司的外联编辑。”
皇甫明皓和秦多多同时向对方伸出手去。
秦多多抬头看了一眼,这皇甫明皓长得还真有特点,身材高大,站在一米八的上官少雄身边,他足足要高出一个头。一身平整的军装套在身上,威武刚毅。一张略显长形的国字脸,五官分明,目光深邃,他看人的时候,那目光就象一道x光线,可以穿透肺腹。尤其是,他长着一个鹰勾的鼻子,鼻管笔直,鼻尖似稍稍往里勾,给人的感觉是,有些压仰比上官少雄还要帅。
“是嫂子啊?幸会幸会。”皇甫明皓用力地捶的上官少雄一拳:“你这小子,不声不响地就把这大事给办了,也不通知老同学一声。咱们嫂子长得跟天仙似的,你是从哪儿给找出来的?艳福不浅哪。”
秦多多红了脸,轻轻地说了一声:“你们有事,那我先走了。”
“我们也没什么事,皇甫不是刚来报到吗?我给他介绍介绍连队的基本情况。”上官少雄一把攥住秦多多。
皇甫明皓有眼色,他呵呵一笑,抓起帽子就走:“小别胜新婚,我得识相点,赶紧走吧。”
“皇甫连长,我真的没事”秦多多羞答答地在身后说。
“嫂子,我不得不走啊,再不走,我兄弟准跟我急。”皇甫明皓朝后挥了挥军帽,大步地离去。走出办公室,他又回头,冲上官少雄挤了挤眼眼:“兄弟,嫂子难得来一趟,你好好陪陪。我呢,先到食堂,让炊事班加两个菜。”
不等上官少雄回答,皇甫明皓已走远了。
重而有力的脚步声,在长廊上响起。
确定皇甫明皓走远了,秦多多小声地问:“怎么调来个连长?那次不是已内定你为连长了吗?”
上官少雄沉下脸来,攥了攥拳:“皇甫这小子有后台,硬是把我给顶了。”
“怎么会这样?这皇甫连长到底是什么后台呀?”
“现在才听说,他的伯父是我们军区干部部的部长。”
干部部的部长,那就是专门管干部的。
后台够硬的。
这就难怪了。
看上官少雄一脸的沉郁,秦多多安慰道:“没事,你别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有门路,你有带兵的实战经验。我想,上级部门的领导也不是傻眼的,更不是傻瓜,你的才干他们是看得见的,是金子,哪里都能闪光。”
“你不懂这其中的奥妙。如今部队也跟地方一样,背后有人没人,关系大着呢。”
“再不济,你还可以转业啊,也不是非要在部队的这棵树上吊死!”
“我既然穿上了这身毛虎皮,那我就一定要在部队干出个名堂!皇甫明皓不顾同学的情份而顶了我的位置,我不会让他那么舒服的。”
“你,”秦多多有些紧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犯法的事情千万不能干!可以没前途,可以不当官,但不可以犯法!”
“我知道,我才不会干犯法的事情呢。”上官少雄冷冷一笑,嘴角抿得高高的:“哼,别看他读过研究生,又有后台,在玩权术的方面,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你别乱来哈,人家有后台读过研究生,这本身又不是他的错。”
“对,这确实不是他的错,他的错在于,不该顶了我上官少雄的位置!谁给我的心里扎刺,我会加倍奉还!”
秦多多打了一个冷颤,上官少雄这付狰狞的样子,让她感到恐惧和害怕。
她很自然地想起了那个笔记本。
假如,日记里记载的事情是真实的话,那么,公公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看上官少雄高挑着凤眸阴气扑面的样子父子俩很想像啊。
上官少雄看出秦多多的恐慌了,忙将秦多多拥进怀里,将那绺垂至眼前的乱发捋到脑后,温情脉脉地问:“亲爱的,你过来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我”秦多多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借口:“明天是我们结婚两周月的纪念日”
上官少雄一拍脑袋,懊恼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事情一忙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
又笑着说:“老婆,你说,我是请你吃饭还是送花送礼物?”
上官少雄的心情瞬时好了起来。这是他这个星期里听到的,唯一的一个好消息。
他真的没想到,秦多多竟然会亲自来连队,她来连队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醒自己别忘了结婚纪念日。
也就是说,秦多多算是彻底放下了心中的纠结,彻底告别了不愉快的往昔。
这是上官少雄最乐意看到的。
太好了太好了。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你安排的,我都喜欢。”秦多多推开上官少雄的怀抱,走到办公桌前,顺手拿起台历翻看着。装作很无意地问:“你的生日是农历九月二十五吧?”
“是呀,老婆,谢谢你还记住我的生日。”
“这不是应该的吗?”又问:“那爸呢?你告诉我,我得记住,等爸爸生日那天,我们好好的替爸过生日。”
上官少雄两眼放光,他觉得,这幸福咋就这么快就蹦到眼前来了呢?
“爸的生日是农历五月初十,也就是端午节过后的第五天。”
“哦,那挺好记的。”
“对了,那你的妈妈呢?我也得记住。我听我妈说,去世的亲人也要过生日,不过,那叫过冥日。以前是你和爸一块给妈妈过冥日,从今年开始,得由我这个儿媳妇给她老人家过了。”
上官少雄心花怒放,他将秦多多用力地搂进怀里,吻着她如画的眉眼,喃喃地说:“亲爱的,你太好了,太好了。老天,你对我实在是太偏爱了,竟然把如此美好的可人儿送到我的身边,谢谢,谢谢啊。”
秦多多伸出手指,在上官少雄的额头上轻轻一点,娇俏地说:“你也太容易满足了,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你的爸妈,就是我的爸爸妈妈,孝顺父母,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跟美好两字搭不上边吧?”
“谁说的?反正,我就是觉得,我的老婆不仅长得好,心灵也美,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
“别吹嘘了,再吹,我会飘到天上去,”秦多多收住了笑,将话题扯到今天的来意上:“妈妈去世多少年了?你们有没有年年都给她做冥日啊?”
上官少雄脱口回答:“妈妈去世十五年了,是九七年十月份去世的,那年,我刚上高中。有啊,爸年年都去坟上给妈妈过冥日,倒是我,临时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这几年都没去。今年,我一定带着你去给我们的妈妈做冥日,让妈妈认认她的这个孝顺的儿媳妇。”
上官少雄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可秦多多听不见了。
日记本里的那个“她”死在九七年的十月三十日,而上官少雄的妈妈,也是九七年的十月份。
秦多多突然来了个灵感,这两个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妈妈怎么那么年轻就去世了,到底是生什么病啊?”秦多多抬着看着上官少雄,一脸的悲戚:“爸还是那么有名的医生呢,他怎么不救救妈妈呀?”
“小傻瓜,假如都能救得起来,这天底下就没有死人了。爸虽然是个名医,可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救世主啊。妈妈的病很奇怪,哪哪的医生都说不出个具体的病因,最后,把病归咎于神经系统的问题。唉,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妈妈早就撒手走了。”
神经系统的毛病!
这跟日记里记载的,如出一辙!
毫无疑问,公公记录的那个“她”就是可怜的婆婆!
可公公为什么把结发妻子给毒死?还有,婆婆做了什么事,让公公诅咒她是个贱人?
想得脑瓜子疼。
“我公司还有事情呢,我先走了。”
见秦多多突然不高兴了,要走,上官少雄拉住不放:“食堂为你特地加了餐,你还是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我还有事呢。”
秦多多只想马上逃离上官少雄!
尽管,毒死婆婆的事情是公公干的,可上官少雄的身上流着公公的血液,而且,上官少雄那狰狞的面目深深地镌刻在秦多多的心中。
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句话,在秦多多的脑海中不停地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