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乱发脾气。”“不要放弃画画。” “上课要认真。”静很独立,不太求人,和人相处都是淡淡的,急了眼也不会大声说话,被我欺负极了,也只会低低长长地叫一声。静的家里几乎是一尘不染,炒完菜,锅底也会反过来刷洗。我最看不惯她一边跪在地板上擦拭一边和我聊天。对她喊了几次,她就尽量在我到来之前干完家务。我诉苦的时候,她就倒了热茶,眼睛看着你听你说。评论的时候总有口头语:“你知道----”就好像英文里的“you know----”然后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其它手指弯曲着,象是京戏里的生角那样指着做伴随动作。
静是“ab”型血,但我现在回想起来,她除了有一点儿洁癖之外,几乎没有缺点,或者说很接受她的缺点,在这一点上,别人说我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静很放心地和我吐露心事,我们一起分析然后热烈地讨论:这个人,这件事,这个镜头---,这双袜子。我对她说:“你要是做贼,我帮你望风。”静感动得给我炖了一只鸡。
有一张照片令静伤感。“你看我----”她指着穿小花棉外套的她说“我妈抱着我妹,手还环着她,我就站在边上。”“我妹从小就比较讨爹妈喜欢,我就不吭声。”静说的时候眼里有泪。“爸妈走了以后,妹妹住在大港舅舅家,那时去大港的车又挤又少,我就先挤上去占了座,下来,把妹妹再送上去,又下来,给她买了糖葫芦从窗口递上去。”
静给了我许多很好的影响。独立、好学、衣柜整齐得象专卖店、和人平淡相处。有时候,趁她老板不在我就赔她去上班。看着她怎样仪态大方地走进公司,怎样温和又准确地处理事物,飞快地化妆,以及给我买午餐。如果屋里没人,我们俩就拿靠垫当毽子踢来踢去,笑得仰在地上。
有一次为一点儿什么事我在电话里和她急了,噎了她几句挂掉电话,一会儿就后悔了,也不肯道歉。倒是她打了电话来依旧温和地说别的事情。后来一个朋友说她是在哭了一抱儿之后才又打的电话。我恨了自已,巴巴买了水果给她送去。静私下对我说:“咱别当着人闹。”
静的老公比我们大许多,出海回来就会炖老母鸡给我们吃,我却记得他做的凉菜更好一 些。不知道现在要当爹的他是不是在学着打奶了。
静开始对出不出国不那么在意了,虽然她为此争取了十年。静在公假里,为了去广州玩而要顺便去使馆试试运气。静从广州回来给我买了一条裙子,然后说:“我签了。”
静走的前一天,我们一大群人出去疯玩了一上午,中午去吃了麻辣火锅,下午到大操场照了像片。晚上的时候我们就不再发疯似的笑了,我们在歌厅唱了许多悲伤或者快乐的歌,然后就都哭了。
送静和她的丈夫去北京机场,中午我们一起吃套餐。我依然说:“难吃,恶心。”静 说:“先吃饭,一会儿买‘德芙’给你。”一切进关手续办好了以后,我就开始躲着她,她和送行的人告别、微笑、握手。她看着我的时候,我就低头抱着她,我们呜呜地哭。
静到外面以后打工上学,有一天收到她的一封信说开车看到绿草覆盖的山坡上慢慢地走着几头牛,于是停下来看来许久。生活的一切意义就在于你曾经拥有过。
在特别的日子里,静会打电话回来,每次我都觉得她就在旁边楼上住着,我们离得并不远。
1999。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