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一

    蝴蝶的残骸在海面漂浮。天空是一片近似透明的蓝色，很清淡、很忧郁、很伤感。

    海浪沿着天空最低层的间隙呼啸，在与礁石的撞击中爆发愤怒。一只小船在蝴蝶身旁摇摆。

    我在船上坐着。在5月下旬的某天，从不知名的某地赶来。为了赴一个约会，为了注定漂泊。

    我的生命离不开水，离不开滋润眼睛的那一抹亮色。

    从那天开始，我的梦里时常出现相同的景象：那枚蝴蝶残骸就像一面旗帜，召唤我走到海边，双脚浸没在海水深处，脸庞对着尖叫的海浪神情严峻。

    四周没有人。除去海浪的呐喊没有别的声响。海风很冷，不一会我感觉到刺骨的寒意。清晰得记的自己总是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衣衫，在海风中显得那么瘦弱得不堪一击。我还是一个孩子，一个充满憧憬和疑惑的婴儿。

    我害怕了。

    我惊慌失措得转过身，跑进无边的黑暗中。周围除了树木和静寂，一无所有。我拼命得逃离海，就像逃离一座充满恐怖的城市。

    后来我就会哭醒过来。

    泪水打湿枕巾。我曾经尝过它的味道：咸咸的，如同海水一般。

    那个时候，我还不曾到过海边。

    那个情景只能在梦里出现，恰如一个预言。

    5月，我从海的那边漂过来。

    1978变成一个具体的符号，在我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被写到纸上，成为一个标志。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教科书上记载着历史，光荣或是耻辱。可是我不关心这个，因为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刚刚学会哭的孩子，一个小孩子。

    “我来自漂浮的海

    夜色掩盖所有的光辉

    摇摆的水面

    漂浮看不清的方向

    一只蝴蝶的尸体

    是我初来时

    乘坐的船只”

    我一直坚信，每一颗灵魂诞生时候都要经过海，经过我走过的地方。最后的归宿，不管他在什么地方倒下－尘土中、山谷间或是我们都不曾去过的某处，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唯有深邃无边的海，才可以洗涤心灵，让洁净更加洁净、让污浊变得透明。行走在人间，可是影子却永远在你归去的地方，抑郁独行。

    于是开始相同的梦境，在虚无飘渺的潜意识里面想象自己来时的路程，在凄风冷雨中期待在经过的地方开始又一次旅程。

    我还是一个孩子，确切说是一个婴儿。我在母亲的怀抱中感知温暖的气息，在大山的余辉的环绕中呀呀学语，在袅袅炊烟中看光阴在夕阳落幕时分牧歌唱晚。

    在蝈蝈低鸣的草地深处、在夜莺放歌的树丛之中、在蝌蚪游过的溪流里面、在梦幻成长的乡下小径，我在襁褓中贪婪得记下第一次和它们相遇的景象，小手幼弱无力、在轻巧的微风中从容挥动。我也想唱歌、也想游动，愿意行走在踏实的路上，渴望挣扎着走到你的身旁。

    我已经感觉到这个世界，感觉到海水潮湿的信息！我第一次露出稚嫩的笑容，在清晨初生的阳光照到我脸上的那一刻，我幸福无比。

    后来我又流下泪来。我又看到自己再一次被遗弃在海边，在惊惶失措的夜里奔跑，在寂静怪异的树林深处恸哭失声。

    一切正如预料：这一生将会有太多的幸福或不幸，在这个我初来的夏日午后、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前夕，我从海上走来。在后来的记事本里，我写下这样的句子：

    “1978，我来自海上。一只漂浮蝴蝶的残骸。

    1978，我生于乡村。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1978，是一个符号。一段精雕细琢的文字。

    1978，是今生开始。一个诗意抒情的年代。”

    一些碎片，一些文字碎片组合成的段落，一些零散段落拼凑成的故事，将从这里逐一开始。

    我从那几个数字交错的情节里面走出来，放到文字整合的某处风景中间，等待命运的评判。

    命运，也许就是一个简单的符号。

    如同1978。

    （2003/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