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与石头

    许久以来，是一种情绪时不时让我顿然徒生出一种苍茫荒凉的感觉。感觉是那么清晰，但真正要把握住倘或仔细清理出来，却又觉得无从下手。有时候竟然搅的人彻夜难眠，但往往却无迹可寻，有时候在脑海中那么忽然闪现，像一颗流星，几乎可以抓住，但仔细想想，却只是一道流星划过天空时的光亮。

    是一种情绪，就这样和我捉迷藏。实在被它弄得烦了，便出来走走。沿着籍河河堤，信步走去。

    不知道今天是农历的什么日子，月色很亮，尽管没有秋夜的月色那么清辉如漾，但在大西北偏僻的一座小城，在春天夜晚的天空，能有这么一轮月色，已经是很可以让人放松和愉悦的了。这两天大风呼啸着刮个不停，以为又是有沙尘暴降临。但却没有，竟然是满天这么好的月色。心情渐渐有所转好，也开阔起来，点一支烟，在烟头火光一闪一闪的明灭中，便向着远处一条寂静的小路走去。

    这条小路很是幽静，白天也极少有人路过，更不说夜晚了。静谧的光秃秃的树枝上，有些微的春风和准备返青的树枝缠绵着喃喃细语，使这种静谧更生了一种祥和和生机。小路在月色中，如一条银白色的小河，安安静静地躺着。扭头再去看身边那条真正的流水，白天混浊的河流这会也是波光粼粼，让人顿生怜意。

    河流在侧，小路在脚下，我就这么信步走着，心绪慢慢宁静下来，恍恍惚惚中的若有所思，此刻渐渐弥漫开来，就有一些影影绰绰的幻象，在烟头明灭的火光中掠过有些空茫的视野。我毫无来由地感到一种诱惑和神秘，但我不能解释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呢？像一些匆匆而去的、有意要避开我注视的一些背影。

    我静静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盯着手里即将燃烧完全的烟蒂，一星红点正在暗淡下去，突然觉得或者这才是真正的我，就如这一支香烟，其中那一点红灼就是我的魂灵，已经在慢慢熄灭。这么想着，便感到自己的肉体，正在和这黑夜的暗寂缓缓溶合。再看那红色，好像已经静止了，好像不愿意扰乱黑夜中的这种溶合，心里就有些害怕起来。于是赶紧再掏出一支烟点燃，屁股挪动了一下，好在石头上坐的牢靠一些。我尽量不去想它。

    但是有些片段却像黑色的染料，在脑海里匀溶着，染出一大片的思绪来，然后浪潮一般起伏着，让人心绪难宁。是的，是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我看见自己体内的浮躁和渴望宁静，如一场无声的角斗，厮杀着。

    远处偶尔有汽车驶过的发动机声或者和喇叭声传来，仿佛要撕碎这黑夜一样，但终无能力，又绝望的叫着隐没，让我沮丧。不知谁骑着摩托车也在对岸的河堤上拧来扭去，那灯光打过来，刺疼了我的眼睛。车驶过去之后，却是满眼的黑暗，星星、月色在眼中再也辨别不出来。索性我闭上眼睛，黑暗便充斥般满满的溢了出来。

    因此，我看到了夜色，或者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领略到的夜色：那是一种平静，形同死。

    不过这个感觉仅仅是一个瞬间，忽然就冒出另外一种景致来，那是儿时的故乡，记忆中觉得每个夜晚都有美好的难以忘记的月色，那么柔柔地照着安睡的村庄上。那月色仿佛粘稠的可以挤出水来，于是喜欢在这样的夜晚久久地伫立在月色下，接受她的抚摸。那时的生活是贫穷而艰苦的，但在我童年的心灵上烙印着的却是艰苦中的欢欣，贫穷中的安详。

    而今生活在城市，但却常常觉得凄凉，常常觉得是一个人走在杳无人烟的荒原中。只是近来忽然发觉这种凄凉与我像是一件温情的披风，我已经习惯了它的恩宠。

    是的，对了，是这种凄凉近来常常摄住了我的心思和情绪，是她，让我用“坚强”掩盖自己的软弱，是她，让我用“清醒”掩饰我的迷茫，还是她，让我用“恬淡”降温我的追索，更是她，让我用“冷漠”装潢我的痴狂。但是，我却害怕，害怕有一个温情的眼神，就能让我泪如雨降。

    夜已深深，春天的夜晚仍然寒气逼人。我站起身来准备往回走去，却在月色下看到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我捡起来，原来是一块白色的石头。我在准备丢掉的时候忽然想，这石头和月色一样，本是很普通很简单的一种物什，只是因为个人的经历不同，感受不同，想象不同，才赋予它们很多象征的寓意和含义。月色和石头，本不相干，只是在我随意的散步中，石头因月色的照耀而反射出一种微弱的光，恰巧又被我看到了。月色并不知道它的光芒给了这块石头一种灵韵，并让也是本不相干的人对这石头产生了兴趣。于是我想，每个人其实都是一块形状色彩大小等等各不相同的石头，有的石头是玉石，有的石头只是普普通通的石头，有的石头外表普通，却蕴藏着世间少有的美玉，有的石头外表华丽，里面却仅仅是很普通的石头。有的石头适合于做成工艺品，供人把玩欣赏，也有的石头适合于做路基或者与砂子水泥搅拌在一起，盖起摩天大楼，这是石头的造化？还是偶然的迹遇？我不得而知。

    想自己是一块小小的普通的石头，也真的是这样觉得，自己仅仅是一块做过路基的石头。或者明天我又会被人筛选了去做别的什么用场，但是，在做路基的时候，尽管能力有限，不能尽如人意，但我能安心于自己的职责，与自己来说，也可以与心释然。

    应该感谢月色，是月色让我这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在一个时间段里有了些许微弱的光亮，或者，可以成为自己这块普普通通石头一生之中最为辉煌的经历，我仔细收藏并会珍爱这些月色，一如珍爱我自己的生命。

    因此再想开去，朋友之间真挚的感情，于我，不正就是这一方让我辉煌的月色吗？

    朋友是满天如水一样清澈荡漾着的月色，我是沐浴在这月色中一块小小的普通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