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山水的读法

    在有月无月或者月圆月缺的夜晚，沏一杯新茶，倒一盏淡酒，伫立于阳台，对了一种凝重如墨的天空，误将脚下的城市当作儿时的乡村，被一份淡淡的颇具诗意的寂寥十分真切地氤氲着，独享因这一份寂寥而延伸出来的具有哲理意味的安谧。

    我喜欢这样，常常这样。

    于是，常常便对着一种山水仔细读去，看到的是山的这侧，却猜想着山背后的另一种景色；眼前的是流水经过这一段时的身影，却张望着水的上游或下游是如何的崎岖或者波澜壮阔，甚至设想着一条这样时断时续的流水，要遭遇多少挫折乃至阻隔如何才能最终流向大海。土地是山脉的的归宿，大海是流水的归宿，而我的归宿又在哪里呢？这样的思考让我对山水的读法也许是一种曲解，甚或是牵强附会。

    此时，是在秋季，山色很有些落魄的样子，因落魄便凭添了几许凄凉，山枯水瘦，一派肃杀的景象。抿一口淡酒，嘬一口酽茶，心中陡然生出古代寒儒般无可奈何而又悲愤的心境，顿觉自己生命的状态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实在是一种窝囊，曾经向往过的托钵僧式的清贫，于这样的时代中更是一种苦难和屈辱；所有这些感想，更是因了情感的无法述说，人生况味的无法交流，生存状态的无力改变。忽然想起早些年因仕途的挫折，便很想出家向佛，在于一老僧交谈时，那和尚将我端详良久，叹出长长的一口气后说：“施主虽多慧根，却无道骨善缘。红尘故多坷坎，仕途更多磨难，情缘未了，即就身在参禅，心也难悟正果。还是回你的俗世中去吧，多行善事，自当会有神灵佑护；性情中人，必然得遇红尘佳缘。”一语之后，他忽然转身离去，就在他从破旧的僧袖中伸手合什的瞬间，我忽然觉出我与这和尚本来就隔着红尘与归宿的两个世界。归宿应该是一种不管是活着或者死去时了无牵挂的状态，而我被红尘中丝丝缕缕错综复杂的俗事羁绊着，我与他各自归属的这两个世界不可逾越。

    原本以为家就是红尘中一个人的归宿。可以拥有自己的一套居室，在自己的斗室里轻松地歇息自己的肉体和灵魂，结束一种流云般漂泊的生活，让人生今后的日子鸟群一样翩翩而至，或浪漫或平淡都是一种充满温馨的诱惑，也许时不时还可以生出一些哲意来，让这样的日子更加深刻一些。生命也仅仅是一种过程，在从生到死的峡谷中，每个人都是匆匆的过客。于是，自己也就喜欢这样伫立在阳台上，让风声雨声盛满不大的阳台，让每个日子的阳光狠狠地砸进阳台砸痛自己的感觉，让这种感觉滋生出一种古典的意象滋润个体的生命。

    但是，就这样可以长时间伫立的阳台上时，回头看看寂寞的空荡荡的让人很有些惆怅的房间，心里忽然又充满了对以往流浪生活的感叹和留恋。流浪的日子尽管疲惫，可是一旦躺下，就会立即有一种安详的惬意覆盖着我。是因为我的灵魂已经习惯于流浪吗？那么人的归宿灵魂的归宿又在哪里呢？难道红尘中的凡夫俗子就不能有归宿中的祥和与安逸吗？有哲人说过：死亡才是人生最终的归宿。我觉的这话并不高明，人的归宿不会是死亡，那仅仅是一个生命肉体的另一种状态。人的归宿应该是灵魂的归宿，灵魂的归宿更应该是情感的归宿，情感的归宿是因为爱和被爱。于是乎，一个小小的家，真的不足以承载我们思想广阔无垠的重负，不足以承载我们情感铺天盖地的澎湃；更何况，有的家庭本身就不完整甚至是支离破碎的。

    家庭只能是个体生命的一个小结。既然是小结，必然还会有下一个阶段的开始。只有那些相互深爱着对方的家庭才会在这样的小结里过这深入浅出的日子。而人生的篇幅和灵魂的篇幅都是无有终极的，漂泊是一种生的过程或者方式，居家也是如此，只有生存的波动才显现出生命的精彩，那些死水一般的人生尽管也是人生，终究不会出现生命华彩的乐章。就像眼前这暮秋时节的山水，只能在另一个季节的轮回里，绽放出属于另一个轮回的生之景色。

    人生的苦役与况味，也和天地之间的万物一样，都只是一种景观，一种或者美丽或者凄凉或者幽深或者浅薄或者苍凉或者悲怆的景观，只不过因个体生命的参照不同，就读出许许多多不同的感受来。并且这种种景观被永远地映照展现在无群无尽的岁月中，就更加令人产生无限的感叹和惊奇，自己的生活怎么看都是一脸的憔悴，而别人的生活再丑陋也是一道和谐的风景。

    也许，没有归宿才是真正的人生呢？！

    读眼前的山水读出这样的一种感慨，是不是因为我一直在寻找我出生前的门牌号码呢？

    既然开已经开始，何妨就读完她，错，或者更是一种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