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在路上

    我在这里。流浪在天涯，漂泊在天尽头。

    十月，我一个人行走。天气凄凉凄冷，枯叶纷落，是适合分离和遗忘的季节。人群却异常的涌动，在拥挤的烦躁的街头，我抱着转了三条街买回来的cd和书本，终于找到的亦舒和涅磐还有彼得潘，我抱着他们觉得这个下午很幸福，在书店遇到一个女孩子的温暖的笑，她说喜欢涅磐的人很少很少，她说在这个城市遇到同样喜欢他们的人真不容易。我只是笑，看着她的眼睛微笑，然后转身。我一个人懒懒的坐在公车最后的一角，看着电影胶片一样飞速流转的街景，恍惚如梦。脑子里跳出七月对我说过的话，你不用问我明年春天我们去哪里，什么地方都逃不出心里。什么地方都逃不过心里，我在车窗里看到自己模糊暧昧的笑。一闪而过。怕自己在公车上坐过了站，所以突然发呆又突然惊醒，就这样惊恐不安到终点。疲惫不堪。

    我在心底大声的叫喊着，多少马，多少羊，多少金头箭壶，多少望不到边的金帐，如此荒凉，将我的夜歌歌唱。这时候我想飞奔起来，想象草原上奔驰的骏马一样在鱼群一样涌动的人群里飞奔起来，然后大声的叫喊，多少马，多少羊，多少死去的国王。然后我看到了路边的乞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他站立在路边，双目紧闭，仰望着天，我从他身边经过，然后抬头看天，天空空的，淡淡的已近苍白的蓝，无边无际，他一直在望着天，一动不动。于是我不时的抬头望天，然后回头不停的看着他一动不动。那时候我突然想问他到底在看什么。可我一直在往前走，并且一直在心底喊着，多少死去的国王，我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把这荒凉的夜歌歌唱。一整天里，我来来回回，看到那个乞丐在望着天，然后再看到他静坐在路边，盘腿打坐。我一次次的经过他的身边，一次次的回头看他痴恋的神情。那神情我已多久不曾在人前看到。我麻木不仁的脸，不愿意泄露一丝自己的心事，我只愿意在心底歌唱，将荒凉的夜歌歌唱。并且对着镜子微笑，一尘不染的笑。我很想坐在他的身边，从他那里看，他那里的天空有什么不同。我看到的苍白的天，已近暗淡。我穿着白色的衣服，干净整洁的行走在灰色的城市里，我相信每个人都看到了一个将灿烂的笑容挂在脸上，和身边的乞丐一样望着天露出痴恋神情的女子，或者孩子。我在午夜时分听着抱回的大堆的cd，看着那些字迹渐渐模糊的书，恍惚如梦。我睡去。我已不在。

    从小我就是个沉默的孩子。所以即使我有颗不安分的心。不安于世的心。谁也没有发觉。我常常幻想着死亡，那么可怕恐怖的幻想着，折磨着自己的精神，无以复加的恐惧着。我扮演的是乖孩子的角色，缩紧触角，安抚寂寞。只有眼睛，泄露着永不妥协的秘密。但很少有人看穿我，没有谁会有耐心去探究眼睛深处的东西。我在阴暗的时光里。幻想着支离破碎将要沦陷的生活。有时候不可抑制的无声的哭泣。有时候自我原谅的逃避。我总想抓住一些什么。因为我骨子里都是背叛和依赖，矛盾和挣扎。我需要一个人来将我拯救，习惯于依靠别人而活着。甚至渴望可以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人，飞蛾扑火般的自我毁灭。黑暗里。灯影绰绰，我看着拖的长长的影子，在房间里赤脚走来走去，夜，静谧无声。只有我偷笑的声音。遥远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连灵魂都是孤寂的。我一次次的原谅了自己的不安，我不安，烦躁，所以我不断的发泄，我划伤了自己的手指，撕碎了自己的画布。我点燃洁白的纸张，看他们灰飞湮灭如黑色蝴蝶，炫舞，破碎。我在流泻的水流前不停的哭泣，和水一起流泪，然后一起冲刷。然后对自己原谅，继续微笑。这样的重复着，这样马不停蹄的活着，等待死去。只是这样。这样很好。然后对自己说，从明天开始，我会做一个幸福的人。

    我想起七月对我说，选择爱或恨，选择生或死，选择留下或离开，我们真可以选择吗。我无言回答，每个人生都有一个过程，或者流泪或者微笑。但都不是绝对的。就象三毛说过，我生活在一种对大小事情都过分执着的谬误中，因此我无法在其中得着慰籍和亮光了。我想我是柔弱的。我用柔弱换取別人的一点点的怜悯，我总伤害着我自己，而折磨着我日渐颓丧的心。可我什么都留不住，冰冷的世界里，温暖着我的，只有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我很想看看它们在我身边绽放的时候是怎样的华美绝伦。就象烟花只为了燃烧后的绚烂。可我爱自己胜过所有的人，在我无法得到的时候。我先行选择了背弃。哀莫大于心死。这是谁说的。在生命的列车上，我们不属于同一个轨道。注定分离。迷蒙如雾的空气。挥之不散。有些事情是永远不可能代替的。比如曾经。比如灵魂。有些事也是永远不可能遗忘的，我静静看着玻璃尖锐的棱角穿透手心，那一刻没有疼痛，虚无的感觉，血一点点的涌出手心，掩盖了纠缠的曲线，顺着宿命的纹路淌下，坠落。在地上碎裂出一朵朵娇媚的花。他们带走了我的痴缠和妄想。蝴蝶的花朵已到了凋谢的季节，我终于将自己解脱。所以我从17岁那一天就开始老去。我苍白懵懂的17岁，我在洁白的纸上抄下三毛的月河，还有泰戈尔的诗：穿过死亡之门，超越年代的陈旧道路到我这里来，虽则梦想褪色，希望幻灭，岁月集成的果实腐烂掉，但我是永恒的真理，你将一再会见我，在你此岸渡向彼岸的生命航程中。在洁白的纸上对隔了三张桌子的蓝写，船在他那边，在我，只有年年月月的等候了，我只有等候。我等到他放他的小船来渡我，将我从此岸渡向彼岸。我看到我的苍白守望成了一棵树。不会开花的树。我的花朵早已失却，失却在汹涌的河流中。可我还在微笑。我的17岁，死去的17岁，早已不在。我的微笑也已死去。随着不在的时光，17岁，我已不在。

    我在这里，将自己遗忘。支离破碎的遗忘。

    十月，我不能再想，关于死亡，关于生命，这样本身就是恐惧，我还在给自己折磨。我安静的坐着，尽管我常常想要大叫。大喊。我不想在下一刻疯掉。我安静的坐着，微笑。再微笑。

    选择在痛苦中开始，也会在痛苦中结束，我不停的走，等待着继续失去。

    2002。1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