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而歌

    一池清波，横拖于眼前。

    水势轻缓，似流非流。仿佛一路奔波得倦了，依在两岸青草的脚下，静静地梦着远方更美的天国。

    岸边的草间点缀着野花，花上也有蜂飞蝶舞。再冷清的角落，总有或长或短生存繁衍的故事存在。只是花草不善于记忆，一岁一枯荣而已。只怕早忘了当初常来戏花弄草的孩童，猜不出眼前这临水照影的，究竟是哪一方的风尘行客了。

    忽然感到“物是人非”的苍凉里也有旧梦重温的欣喜。就像这水，从童年的河床流出，经过少年和青年的幻梦，不息地奔向生命的终程。眼前的故地重游，应该是一次洄谰拍岸吧。无法改变什么，但依然能从它无声的歌唱中，体验当年流落的点点心事。

    这种欣喜也让我顿悟：原来我从没离过水，从没失去过水的滋润。

    从水浮漾的光影中找寻昔日，我看见如火的榴花纷纷绽放。那是五月，五月之水孕育了我。以后年年青草如丝，年年绿水奔流。我依花而眠，临水而歌。多年后的另一个五月，我将如火如荼的深情开在了远方，开在比青草更青，比流水更远的地方。这母性的凉凉的水啊，盘踞了我生命的每一个细枝末节。

    水，其实是可以承载一切的。生命中的长亭古道，悲欢离合，甚或是长烟落日，黄天厚土，无不一一被时光湮灭，化为一圈涟漪，数声潺潺，积淀于它的怀中。而水依旧清澈，即便有天光云影前来驻足，也是无意间的顾盼，终究各有方向，各有去留。

    爱情的一端在此，另一端

    在原始。 上次约会在蓝田

    再上次，在洛水之滨

    在洪荒，在沧海，在星云的叆叆

    在记忆啊记忆之外

    常常存着这样的疑惑：一年年潮涨潮落，水渍衍长，谁来静听水的咏叹？谁来珍惜这一方澄碧的心湖？兰舟催发的渡口，谁在承受绵无绝期的等候？纵是那长存为仙的凌波仙子，当天下凡人情种在她的澹澹微步中辗转求思时，她会在感叹什么？机缘的捉弄，时运的乖戾，哪里有长存的相知相爱？一场风花雪月，又何以能抵得住现实状态中危机四起，雨打归舟的窘迫？

    若人之于情，果能如行云流水般行当行止当止，倒也不失为洒脱。只不过水路易见，心路难觅罢了。百折柔肠处，总得自己决定方向，权衡得失。今生有今生的劫，他世有他世的情，红尘万丈，我只得一隅，弱水三千，我只是一瓢。

    倒不如宽宏大量，以水的眼来看待生命的悲和喜，无论已逝的还是未知的，都给它们应得的位置，并一一收藏于记忆的底层。透过岁月的水流，它们依然清晰如昨，然而遥不可及。如此，便无须再问是非对错。

    听你说

    凤凰死后还有凤凰

    春天死后还有春天

    但至少

    有一个五月曾属于我们

    临水而歌，并一一俯拾人间岁月。把欢悦的送给流水，滋养两岸青草；伤痛的留给自己，丰润单纯的生命。再俯身掬一捧眼前的水，我要洗去这一身浮尘，还一具清新的自由身于人间。

    然后，一番风，一番雨，继续兼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