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芳苑记

    　　吾因势造屋，屋后辟有一园。此园地处森森苍翠之林，俯临淼淼烟波之湖，承江浙繁盛之气象，纳甬地钟灵之神脉。百虫颓然于斯，佳木朽败于内，土壤肥硕，色如漆墨。然则吾力散薄，思想未成，田园将芜，扼腕痛惜。

    一日，友来访，见斯园，曰：何不容之以芳草香卉，为山神泽仙之享尔？吾愧然曰：意虽如此，然恐南北百卉纷呈杂聚，己身又无亲耕之经历，暴殄天物，实不忍。友抚掌大笑曰：天地万物，各藏精魂，若夫顺天承运，自当枝繁叶茂，况生死有命，不除花木，卿直可栽之。”信乎哉！吾意念动之，遂尺丈寸量，盘算思忖。

    环视此园，园角怪石嶙峋，背阴潮湿，为植兰蕙之佳处。兰者，花中君子也，周礼曰：“诸侯执薰，大夫执兰。”春不出，夏不日，秋不干，冬不湿，不敢不遵，惟愿幽兰柔中带韧，雅中点媚，吐蕊挥芳，气象葳蕤。越王勾践植兰于渚山，至今流风遗韵，名香千古，吾不敢篡越王之清雅高心，仅以株兰拭目明心，聊慰闲情。

    吾亦拟一方塘于怪石之下，鱼几尾，水荇数缕。虽有意立挺荷于凌波之上，却无意以山野白丁之识有染周公宿儒之金玉良言也。未若睡莲，五色斑斓，天然削成，伏贴水面，动静相宜；再植拂柳三、二于塘上，则柳莲交映，更添醉心。

    牡丹者，花王也，凝神端坐，雍容自持，贵气袅袅自然。若于园中央辟牡丹园半亩，遐想与友对酌陶然其中，宁憩花丛，得此片刻，颐享天年。又道美人蕉乃达摩之破趾出血染成，蕉色浓烈非常花之可比，似火燎焰炙，妖娆多姿，吾意植数枝于空地，以滋吾园盛锐之气。

    江南之地，冬寒夏暑，四时之景不同，而园之花卉亦有不同。除彼茂兰、睡莲、牡丹、美人蕉，另有春舒迎春，夏卷芭蕉，秋望海棠，冬赏孤梅。然花之赏心悦目，并非全赖于其色臭之劳，譬如牡丹能清血疏经，菊花则清肝明目，桂皮温中散寒，芍药补血滋阴，白兰利尿化浊，天地花草，常为古之人所悉心研考，遂成本草纲目、茶经等书籍。

    零零总总，随性种植，将起园名曰“杂芳苑”

    杂芳苑繁华盛景，必得之历代芳魂悠然出穴。宋人李清照堪称人中傲菊，通晓经文诗词，傲骨铮铮，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玉环贵人，水洗雪肤，桃面善睐，云髻雾鬟，回眸一笑倾人城，百千宠爱于一身，诗仙太白有诗为证：“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则贵妃受之牡丹仙子当之无愧。红楼妙玉，举世皆醉我独醒，虽不敌紫陌红尘缠绵事，终归也是高洁素梅，香枝独踞。真乃花有阴柔秀美，女有婉约娟丽；花有豪放艳亮，女有脱俗潇洒；花有温甜可爱，女有曼酥可人；花有凌霜傲然，女有贞节清俊。美人之好，绝不可一以概之，缤纷音容，虽可宜人耳目，然众女子之性格品行，非细细品嚼才可领略一二，千人千质，如花之繁富，无可罄数。呜呼妙哉！女子如花，花释人！

    今之女子，异样者十有七八，或曰不比古之女子温柔善感，吾以为其言谬矣。概言之，其既有容貌身姿之娇好善修者，且有艺精技佳者，或长袖善舞，或合纵连横，虽习气脾味截然不同，皆巾帼不让须眉，若要收之以古之女德准绳，或一统殊出，使其豪者为弱，动者为静，妖者为淑，实为画蛇添足，为人所耻笑也，未若豪者现其豪，动着表其动，妖者烁其妖，而弱者静者淑者又皆得其所，则天下之大，如其杂芳苑，百卉尽聚，各尽千秋，实乃大盛之相也！

    2005年9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