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邻居死了,这绝对是我生活中的一个事件,我已经习惯了他存在于我的生活中。在我的生活中他从来未曾不存在过,并且仿佛会永远存在下去。他的存在构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好象世界就应该永远是这样,他就应该是我的邻居,他是我的邻居是件天经地义的事,从世界开始时就这样了。今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但在有一天,他死了,我混然天成的世界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我的实际生活没有任何改变,但我的感觉世界却被撕裂了,那裂口处嵌着邻居的死。
又一个春天
在一个没有名字的春天,我赶着犁去地里,我觉得这个春天很美好,以至让我爱上了这个世界。但我无法表达,只是让爱在心胸中溢盈。我路过一座坟,坟旁立着碑,碑上刻着墓主的名字,是两个人。他们都是我所熟悉的村里的老人,女的已去世四年多,男的去世还不到一年。墓碑在温暖和熙的春日下有一种时光的感觉,好像已经非常久远了。它埋在土中,生了根,已与大地融为一体,成了大地的一部分。墓中的两个老人在村子里已经生活很久了,在村中的每条小道上,人家的门前,小院里,乃至于那家的炕头上,我都能忆起他们的身影。仿佛他们还活着,还不曾死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我还会在村子里不经意的碰到他们。但我知道他们确凿是死了。
天很蓝,大地平展展的,远处的村庄房舍俨然,屋顶上汪着一层透明的水汽,都静静的。太阳灿灿的悬在头顶,一切都很真实。我赶着犁往前走,现在是春天,在很多个春天我也曾这样荷犁走过,我发现脚下衰草的根部已经微微的泛出了绿色。又一个春天开始。
潜伏
秋的父亲死了,是那种很突然的死,让人觉得猝不及防。而在秋的意识里,父亲仿佛可以活很久,而自己的生命也仿佛可以遥遥无期。父亲的死提醒他,死是一个绝对的界限,生命有一个绝对的终止点,无论你的感觉意识把它推向多么遥远的未来,你的感受想象把它包裹成怎样一团迷雾,它的现实的表现都是清晰的,不容置疑的。
父亲死了,再也不会在世间出现,这也是不容置疑的。与父亲在世间停留的生命相比,他在世间停留的生命也是清晰的,或者长一些,或者短一些,总不会相差太多。这种明晰性让秋感到痛苦,仿佛有人宣判了他若干年后的死刑,他宁愿相信死在遥远的未来,宁愿相信死的神秘和混沌,而不愿接受这仿佛可以看到和触摸的清晰,它让人失去生存的想象,仿佛除了等死之外,就在无别的希望。
父亲死了,死得猝不及防,这让秋想到死并不循规蹈矩,只在远的地方等守,它就躲藏在人的身边,随时等待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