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里涟漪磨坊

    节日里

    电视里重复播放着昨夜的春节联欢晚会，孩子出去玩了，老婆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电视。这是大年初一的午后，一年中最具节日气氛的日子。秋坐下来，看了几页书，完全不知所云。拿起一只茶杯在手中转动，把玩，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数次做过这个动作了，更加无聊起来。这就是新年了，可新年一点不一样的地方也没有。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应该有点不一样的地方啊。今天毕竟是新年啊。太没意思了，应该做点什么，秋站起来，把面前的书放到原来的位置，又抽出一本，翻了一下，放回去。电视还在播放着昨晚的春节联欢晚会，但与昨夜观看时的心境已有很大不同了。那个时刻已不可避免的过去了，而且，会越离越远，过了初一，就是初二，然后，初三，初四就会排列下去。新年的心境会逐渐淡漠，消失，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应该做点什么让自己兴奋起来。

    秋来到外面，是那种灰蒙蒙的天气，不冷。道上有一个村人笑嘻嘻的走过来，他的老婆跟在身后是几步远的地方，阴着脸，赌气的样子。秋记得昨天的此时，这个村人也是如此走过，老婆在后面气鼓鼓的押着他。秋知道他每天都去赌，每天都这样被老婆找回，一切都是老样子，没有变化的可能。回到屋里，也还是老样子，电视里重复着昨夜的春节联欢晚会，老婆无聊赖的歪坐在炕上看着。太无聊了。秋又返身回到外面，外面还是灰蒙蒙的天，不冷，但那个被老婆押回的村人却不见了，那只是不久前的事，但那个时刻也永远过去了，道上空空如也。一个小小的人从远处慢慢走过来，手里还摆弄着一件什么东西。看见了秋，跑过来，秋的心生动起来，迎上去，抱起了他，内心不再空无一物了。但他马上又发觉这只是一种表面的平衡，他的内心深处仍然醒着。

    涟漪

    孩子无忧无虑的戏耍在阳光中，不觉时间在过，总有时光无限的感觉。村里的老人死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也会死，自己也会死，而只觉得那是一个意外。在他几次临近毕业时，孩子开始有了类似留恋的感觉，觉得某种东西在不可避免的来临和过去，一次比一次强烈和明晰。他发觉这不可避免来临和过去的就是时间，他无法把握，不能把握的时间。孩子第一次看到了一种不以自己意志为转移的外力的存在，他欲哭无泪，一种巨大忧伤触及到他了最深的生命。此后，一场与时间的对抗便开始了，孩子不断的留恋和怀念过去的时光。甚至刚刚过去的昨天，他都投注了绵绵的深情。这种对抗直到结婚后很长一段时间才结束。

    孩子在三十五岁才结婚，很多年后，孩子发觉，自己之所以一直不肯走进婚姻，最大的原因是在拒绝时间的侵蚀和改变，他要用自身的“不变”来使时间静止。结婚无疑是时间对他最后的一击，使他几近死亡，他还不曾有任何时候比此时更加感到死亡的迫近，时间的迅疾，世事的恍惚。孩子终于被时间彻底击败，屈服在不可动摇的时间的威力之下，孩子也由此走向成人。时间一年比一年更快的过去，变成了成人的孩子也一年比一年坦然。面对时间，孩子的心灵已成一潭静水，只是偶尔才泛起一些涟漪。

    磨坊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来到一座磨坊，里面的人都在拉磨，我也跟着拉下去。可我忽然想起自己应该写作，就从磨道上出来，可到处都是拉磨的人，我找不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找不到一张可供坐下来写作的桌子。我听到有人叫，看见一个我爱的姑娘在拉磨的人群中向我招手，我走过去。她一伸手，就象变戏法似的，面前有了一张桌子。我坐下来，拿起笔，手不由自主地动起来，身子也随着动。我发现手中的笔变成了磨杆，我走在磨道上。我难过得要哭出来。可这时听见有人在我的耳边告诉我：坐光速飞船飞出去吧，坐光速飞船飞出去吧。可我马上又听到一个更大的声音：即使你坐上了光速飞船，你也还是在拉磨，也还是在拉磨——我一急，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