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溢,盈满了空落落的胸膛。场院上的玉米欣悦起来,一堆挨着一堆,低洼处投下一小片阴影,被夕阳照着的一面,显得更加金黄。
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场院静谧而扩展,有庄稼的香气在空气中溢盈。秋天的黄昏仍然很温暖。房顶上冒出的炊烟在村子四周漫成白色的雾霭,空气中又有了点柴草的馨香。母亲看着渐渐模糊下去的场院,内心一片清虚静明,身上轻松没有一点乏累。那颗明亮的星又准时地在白杨林的右前方出现,村里响起一个男人叫牛声。
几天的时间,庄稼都已经割倒,大地豁然开阔,现出一片黄白色的苍凉。中午的时光依然很热,树叶绿得更浓,有一点风也是暖烘烘的,让人感觉不到秋天。金龙快快乐乐地走在路上,吹着口哨,心绪渐渐抚平。刚才,他和父亲吵了一架,父亲照例不是他的对手,使出老办法,从家里把他赶出来。金龙对此已习以为常,他现在要找的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地方。
村东头有一家小卖店,金龙进去时,卖店的姑娘正自己打着台球。金龙站在一边看,姑娘并不理他,仍打自己的。“太薄了,真臭。”金龙在一边扳不住。姑娘抬起身,把杆柱在地上,不悦的说:“你来,别在旁边说大话。”“你当我会输给你。”金龙说着就去拿台球杆。姑娘拦住他,说:“先说赌什么。”金龙说:“你输了,给我一盒烟。我输了,买你一盒烟。”姑娘说:“那可不行,你输了,得买两盒烟。”金龙说:“中,反正我也不会输。”把球从洞里拿出来,重新开局。金龙要的是花瓣。他的技术并不比姑娘差,但今天连输两台,第三台总算扳回了一局。金龙连说晦气,便要走。姑娘并不客气,拽住他的衣领子,从衣袋里翻出钱,数数。回到柜台,拿出两盒烟扔到台球案上,便不再理他。
回到家里,父亲的火气还没有消,又赶他走。金龙便又出来,在外面转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没有志气,怎么就不能一走了之。好歹他也是快三十的人了,就这么让人撵来撵去,也太没个人样儿了。有什么了不起,也许走到别处去,倒能混出个样儿来。自己从前咋就没想到。金龙的心像开了一扇门,宽敞明亮的阳光射进来,他觉得又兴奋又欢喜。
金龙一路走着,二十里的路没觉出怎样累,就到了镇上。镇上的人比乡下多,金龙逛完了市场,又到百货大楼,在这个柜台前呆一回儿,那个柜台前站一下,多半个下午就过去了。金龙的肚子有些饿,兜里除了在卖店买的那里两盒烟,剩下的钱只能买一个面包,或两袋方便面。天快黑了,金龙不知道今晚该怎样度过,他想到了回家,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家,他是再不想回了。
来到车站,候车室里只有十几个人,长椅上空空落落,金龙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不一会儿,便昏昏睡去。醒来时,候车室里的灯已经亮起,里面已经有了半屋子的人,吵闹着,一种被遗弃,被抛弃,被忘记的凄凉感觉爬上心头。从今以后他就将在这前途未卜的路上,一直走下去。
金龙在镇上游荡了三天,被赶来的母亲找了回去。此时他正想搭上去省城的火车,离开镇子。母亲风尘仆仆的赶来,围着一条深绿色的头巾,头巾很大,母亲很小,遮住了小半边脸,使母亲看起来好像隐在一个角落里,眼里满是说不尽的忧伤。
金龙跟母亲回到家,母亲给金龙端上了热水,让金龙洗了脸,又去给他做饭。金龙觉得自己又活回去,变成了一个孩子,内心又甜蜜又温馨。躺在炕上沉沉睡去了。金龙梦见自己蜷缩在母亲的怀中,头上面一盏灯亮着,有几个人在旁边说话,谁也没发现他已醒来,他就这样躺着。忽然,金龙在甜美的梦中被人喊醒,父亲铁青着脸站在地上,憎恶的盯视着他,驼着的背,抻向前面的脸,使金龙想起某部电影里的精灵鬼怪。母亲在旁边小声的央求着,把父亲拉到屋外。“让他滚。”金龙听见父亲在向外走时,骂道。金龙的心陡然变得很硬。
又是一个秋天了,阳光温暖,人们看见一个驼背的老人独自收着玉米。他眼前的玉米铺子一直向远处伸去,连成一片,驼背老人的身影融进其中,变成了一株粗壮的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