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就到了春末夏初,村里人都热得穿起了薄薄的长袖,出太阳时还会挽起衣袖,可女人还是穿着那件藏青棉袄。庆有偶尔去摸她的手,倒见她穿得好好的,压根就没出汗。看女人也没什么要换的意思,庆有也不放在心上。
但有人就悄悄拉着他,说:“你这媳妇不会是什么妖怪吧?三伏天也穿个棉袄,捂得严严实实的,难道里头是妖怪身体?”
“呸,她长啥样我不清楚啊,是人!”庆有没好气地说。
“那是人的话为啥穿那么多?”
“我媳妇体寒啊,你懂个啥。”庆有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我看不是什么人吧,连个蛋都没生下来,啧啧。”对方无话可说,找了另一个地方来挑刺。
这话倒是说到庆有的心坎里了,自打和女人在一块后,他就想有个孩子。现在有两个人在干活,攒下来的钱虽然不多,但肯定够三口人生活了。
天气愈发的热,女人连睡觉都还穿着那件棉袄。庆有习惯了和她相拥而睡,可在没有风扇,只能人工用扇子纳凉的晚上,就算和她同睡一张床都热出了一桶的汗水。
庆有憋不住了,私下里给开了个方子。他觉得女人那么怕冷,应该是体寒,所以至今也没怀上孩子。他想着要是把身体给调理好了,离三年抱俩也不远了。
于是他又去山上给采了点药材,又去药店里给抓了点药,配着给煎出了一碗浓黑的药汁。饭后,他借口说是消暑的凉茶,哄着女人给喝了下去。
女人喝下没多久,忽然脸色大变,一把摔掉瓷碗,闯进两人的卧房里,还把门给反锁了。
隔着门,他能听到女人在地上打滚,还发出痛苦的叫声。他吃了一惊,怀疑是自己学艺不精,给开错了药。
他可不能让自己的错误给害死了唯一的媳妇,忙拍着门,想让她出来去给老中医看看。可不管他怎么说,女人都不给他进来。
庆有急了,再拖下去,那可是要出人命的事。他去墙角找了把斧头,不由分说地砍了好几下,总算把门给砍开了。
他点亮了家里的油灯,心急火燎地照着走了进去,想看看女人的情况。在暗黄的光线下,他看见了惊悚的一幕。
一套藏青色的棉袄竖着悬浮在跟前,仿佛有个透明人穿着它站在屋内。在高高的领口上,有黑紫色的血液不断流出,染得棉袄的颜色转为了乌黑的血色。
黑血沿着裤腿流下,又滴在了地面上。裤脚离地板至少有十厘米的距离,血液并不是垂直落下的,而是滑坡般顺着一个弧度流下,勾勒出一只脚掌的形状。
这时,棉袄动了。圆滚滚的袖管向前伸出,庆有透过袖口看进去,里面空空如也,压根没有人。
而领口上方则隐约出现了女人的脸,她的脸像一盏快要消亡的灯泡,时而出现,时而消失。有形无形彼此切换,她的嘴巴缓缓张大,他听到了一声尖利的怪叫。
庆有完全僵住了,他动不了,棉袄也不再前进。女人的脸总算显现出来,可她脸上的绒毛却在飞快地拉长,变成深褐色的毛发,耳朵也向上移到了头顶,成为两只浑圆的动物耳朵。她的眼睛黑不溜秋,身上也散发着一股臭味。
到了最后,女人的脸缩水般成了拳头大小,一张毛脸深情地看着他,那压根就是黄皮子的模样。
庆有踉跄几步,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他满心喜欢的媳妇,居然是一只成精了的黄皮子!
女人平时隐藏得很好,可问题就出在那碗药上。庆有记得很清楚,里面配有朱砂的成分,难怪女人喝了会现出原形来。
“你滚!”庆有感觉到被欺骗了,他气得心血上涌,抡起手头的斧子就去砍她。斧头砍破了棉袄,刺穿棉花的时候,手感跟人肉相差无几。
女人咔咔地叫着,发出属于黄皮子的声音。它的深情化成了怨恨,只见一道黑影从袄子里跳出,跃到庆有的脖子上,再闪回了领子里。庆有的脖颈出现了老长的血口子,正往外喷血。
那天后,村里再也没人见过庆有了。倒是晚上有人在山上迷路时,会看到两个人并肩走过。若那人敢追上去,就会发现那是一男一女,男的穿着件酒红色的衣服,女的一身藏青加红色的棉袄,默默地走进大山深处。
再仔细一看,那不过是两套长袖的衣服在行走,手臂、脚腕和头部都是空荡荡的。男人的衣服是风干后的血衣,女人的袄子是染血的,如果有人受惊之下发出了声响,那两件空衣服会停下脚步,两坨圆形的影子从领口里钻出来,再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头,死死地盯着路人看。
那两坨东西是动物的头颅,黑漆漆的眼睛中没有焦距,仿佛一眼,就能带走旁观者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