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之恋

出了毕生的光芒，只为这一刻点亮。窗外的明月，多么令人激情满怀，她妩媚动人，圆而略缺，昭示着这对爱人终将离散的路途。

    第五章月晦

    毕业后，同学们纷纷参加了公安工作，很快到了花前月下的年龄。

    悠扬的萨克斯声低回地萦绕在耳畔，待客的侍者排两队整齐地立在大圆桌旁，两脚并拢、双手握拢贴于腰际，左手在内、右手在外。我们统一着淡绿色修身上衣、黑色短裙，黑皮鞋，化了淡妆，青春的朝气和书生气被风尘所修饰总有些俗气。这些姑娘虽然个个身材苗条、玲珑有致，白皙貌美，气质各异。她们大多从农村很早放弃学业进城打工，陶醉于城市的灯红酒绿，对忙碌奔波的服务生生活自鸣得意，常怀着傲慢的神态。

    中午三时后才能吃午饭。晚间九时后才能下班，最后醉酒拖延不归的客人便要延迟。每人负责两个圆桌或者是个小方桌，点菜、在吧台与餐桌间奔波交接菜单并帮助付款，如果客人跑单，只好自己掏钱。其间与传菜生交接每一道佳肴，清点数目，启酒、无数次斟酒、倒茶，遇到酒后意欲图谋不轨的男性客人，只能有礼有节地躲避忍辱。当酒席撤离时，男侍者端走油腻的残羹冷炙，女侍者小心地把杯盘碗盏送去清洗，并仔细地把大圆桌与玻璃转盘擦拭地一尘不染。有时洗涮间的大嫂不在，只能自己动手洗餐具。随后把所有餐具一一拭净水迹，否则玻璃器皿不能呈现透明光泽。每天如此两次劳动，下班时已经饿得没有食欲，筋疲力尽。从豪华气派的酒店向南走五十米便是职工食堂。那里简陋冷清，墙壁大面积脱落，泛着灰黄色的渍迹，提供的菜单调无味。从酒店往北走约十米，坐落着办公室和女工宿舍，这里常常有窃贼出没。虽然我身无长物，却被偷走了崭新的牛津英语大辞典。

    在男少女多的服务生中，几个英俊的男生十分惹女孩子喜爱。丁强是我唯一的男性朋友，他有时在帮我围桌布。换走桌上平铺的的透明塑料薄膜。有时在我擦拭杯子时，提醒我不要打翻了玻璃杯。虽然丁强不像其他人般对我面目可憎，当也十分冷淡。

    高云雪是酒店的年轻领班，美貌端庄，热情大方，但计谋多端，心肠恶毒。常常因为检查卫生时发现一丁点尘迹，无情地呵斥女生，克扣工资。

    一天夜里，皓月坐在宿舍床沿把脚从鞋里褪出时，发现因为流汗过多变成了臭脚。临床的女生鄙夷地捏住鼻子远远地躲离。朋友是因为性情相投而相知，这里难得有个朋友能敞开心扉与她谈论人生与理想。有一个女生化妆极浓且妖艳，有时扭捏着腰身戏谑地在晚餐前说：“你接客吗？”她的表情仿佛卖淫女一般淫荡。是啊，苦涩的生活。

    邓丽君曾经唱过：

    “美酒加咖啡，我只有喝一杯

    想起了过去，又饮了第二杯。

    明知道爱情像流水，管他去爱谁

    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

    我并没有醉，我只是心儿醉。

    开放的花蕊，我怎么也流泪？”

    没有苦涩的爱情，苦涩的生活浸润着，不会真正体会到歌中的咖啡多么苦涩，美酒多么令人心痛。

    1999年政府机构精简，计划经济体制的大学生定向分配制度改革，事业单位裁员、国有企业私有化，工人纷纷下岗。皓月无限痛恨那个让她忧郁而痛失择业机遇的男孩。在竞争中名落孙山。她痛恨那个对她始乱终弃而分手后连电话都不接的负心男孩。如果没有认识他，就不会在酒店遭受众人的鄙夷的眼神，就不会手指不小心划破了仍要流着血坚持工作到深夜，为醉酒的客人服务。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那天，皓月在路边遇到了多年未见的好朋友杨娜，杨娜已经出落成凹凸有致的姑娘。当互相提到各自的爱情，她紧握着皓月的手，激动地不知从何说起。

    杨娜说：“我个子矮小，却有一个强大的心。你知道吗，我在大学读书时有个男孩喜欢我，毕业后把我锁到他的家中生活了两年。我是回民，父母不允许我与汉民通婚，我两年后才编造了个理由逃了出来。”

    皓月说：“我在毕业实习时因为失恋非常痛苦，有个叫程华的协警同时对我动手动脚，后来他就在一个夜里骗奸了我。”不幸的是，我怀孕了，偷着做了流产手术。程华骗我说：‘流产就是想拉屎尿尿一样轻松，你回去休养一天就好了’。我休息了一天后，坚持在实习单位工作，可是我好几个月身体一直很虚弱，而且精神几乎崩溃了。”

    杨娜张大了嘴巴，吃惊地说：“你怎么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皓月低头说：“我以为我再也不能活下去了，所以才会做了傻事。”

    杨娜说：“那你为什么没有参加公安工作？”

    皓月说：“因为我非常痛苦，在考试中落选了，在16名学生中淘汰了4名。”

    杨娜说：“那个坏小子害地你太惨了。他后来又找了别的女孩吗？”

    皓月瑟瑟发抖地说：“是的，他几个星期后就又找了一个女孩。”

    杨娜吃惊的说：“不会吧！”

    皓月说：“我的父母根本不理解我，只能向你倾诉。他们对我只有白眼和辱骂。我从小在没有家庭温暖的环境长大，总以为不是亲生的。”

    杨娜说：“你妈妈不爱你吗？”

    皓月说：“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有一天我改变的这一看法。”

    杨娜问：“你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皓月说：“因为我是定向分配工作的学生，如果我们能从事这份职业，只能两地分居，太遥远了。”

    第六章月缺

    那晚，有一个生日宴席，十人桌竟然坐满了十四位客人，拥挤地门难掩住。新来的男侍者苏京身材弱小，年轻只有十六岁的样子。负责传送生日宴的所有菜肴。

    最丰盛的菜肴陆续摆满了桌面，诱人的羊肉串，红烧鲳鱼，葱烧海参，北京烤鸭，辣子鸡肉等等。皓月有些累有些饿，咽了咽口水，非常羡慕有钱人家的孩子不仅衣着光鲜，品山珍海味，而且永远不会品尝四处打工卖苦力的痛楚。

    今天是一位老者六十六岁大寿，合家欢聚，大家举杯痛饮，热情高涨。举起醇香的美酒，男女老少无不眉飞色舞，陶醉其中。当苏京呈上最后一道汤羹——玉米蛋花汤时，滚烫的汤汁几乎要溢出，碗沿油腻且烫，皓月刚刚把双手贴在碗旁，小苏已经把托盘抽回转身离去了。油腻的热汤碗在皓月手中如泥鳅般滑动，她大惊失色地极力挽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哗啦，滚烫的甜汤泼在皓月裸露的手臂和修长的腿上，飞溅在周围几位客人笔挺的西服上。

    她的双手立即被烫地红肿了，她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十八岁的小姑娘，面对客人的谴责，只能强忍钻心的疼痛，瑟缩着鞠躬道歉说：“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过生日的老者慈祥的面孔突然变得狰狞，惊天霹雳般怒吼道：“你烫伤了我的小孙女怎么办，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小孙女其实毫发无伤，她傲气凌然地望着突然发生的这一切，朝皓月冷笑了一声。皓月颤抖着伤痛的手臂，腿上热腾腾的美味的甜汤仍在冒着热气。又鞠了个躬鼓足了勇气，说：“对不起先生。”其实，她自己也是个孩子，也渴望家人的疼爱。可是无情的父母的冷言冷语，使她只想远离家庭，独自承受苦楚。十年寒窗苦读，两年警校的培养后，面对的是失业、失恋，只有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才能体会其中酸甜苦辣的滋味。

    一个阴霾的深秋，连续几日阴雨过后，树上光秃秃的，狂风卷着最后的落叶挟着沙尘满地飞扬。皓月正在懒懒地摩挲着轩伟的照片，幽幽地想着学校里射击课程时，突然收到了轩伟的长途电话。

    “喂，月儿，我是伟轩”伟轩说。

    “我知道”皓月刚从听筒听到第一个字就断定这熟悉的声音是谁。

    “你最近好吗？”伟轩若有所思的问

    “我最近还好，”皓月把苦痛埋在心里，安慰他说。

    “我要结婚了，日期定在下周五。你来好吗，可以住在我女同学杨雪冉家。”

    皓月泪如泉涌，泣不成声“你真的要和韩爽的要结婚了吗，”仿佛不相信这是真的。

    话筒对方一阵沉默后说：“月儿，你一定要来，我很想看到你难道你不知道吗，我的心里只能你，这只是迫于无奈。在我定亲的那一夜，我喝醉了酒，在深夜里给你打电话，直到手机的电耗尽了。”

    皓月哽咽地说：“我真的不会去。”想到伟轩英俊的脸庞吻向新娘韩爽幸福娇羞的脸，皓月用力地咬着嘴唇，渗出了鲜红的血。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皓月在痛苦中回忆着，喃喃地说：“爱情是迷惑人的东西，只有妈妈的爱才是最近最真的。”

    去年冬天，妈妈接到了公安局的通知，立即通知皓月回家，不知缘由地对皓月说：“分了！要分了！”

    皓月一头雾水地问：“什么要分？”

    妈妈激动地说：“你的工作到落实了。”

    可是在参加了公安局的面试后，皓月还是被淘汰了。她在回家的途中，听到广场上歌舞升平，可是她的心中浸满了苦涩。到家后，妈妈赶快走到皓月面前问面试的结果。

    皓月压低声音说：“我被淘汰了。”

    妈妈不相信地说：“不会吧，我明明听说通知都要落实工作。”

    皓月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泣不成声。

    妈妈马上明白了这一结局，紧紧地抱着皓月在怀里大声痛苦。妈妈的哭声太凄惨，从来没有听过妈妈如此震撼人心的哭声。在妈妈的怀中，她听到妈妈的痛苦超过自己千百倍，原来妈妈是真的爱她。

    尾声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结婚了。苏媛与石楠虽然分居两地，在两年终于修成正果，如愿结婚了。但是婚后矛盾不断，一直没有生育孩子。马敬娅嫁给了一个高大的男孩子，丈夫虽然没有工作但是加入了马敬娅父母亲经营的玩具厂，任劳任怨地经营着。杨艳萍嫁给了一位英俊的消防军官。李茜和刘海珍都在嫁给了本单位的警察。多年后，李茜因为多种原因离异了，至今孤身一人。张雪燕的婚姻很不幸，丈夫玩世不恭，终日不回家，婆婆以孩子小需要疼爱为理由不允许张雪燕见到孩子。她在婚后第十年终于痛苦地与他离了婚。再婚谈何容易，雪燕重新谈的男朋友有个缺乏母爱的儿子，作为高中生不爱学习却乱谈恋爱。不论结局如何，她们都在努力地追求着幸福。

    多年来，皓月一直在寻寻觅觅一个真正值得她爱的人。终于，她不再相信爱情。皓月越来越憔悴，常常在深夜醒来，看到那翩翩少年，发柔而亮，肤白而俊逸。她仿佛闻到了雪白的丁香花，在朦胧的夜色中散发着醉人的馨香。

    因为在深夜里思念的力量过于强大，皓月突然又一次被回忆的隧道卷入，来到了从前的美好时光。她走到了嬉闹的古槐夜市，看到了她和伟轩二人正说笑着向电影院走去。她走到了，京杭运河河畔的公园，看到了伟轩正在采摘丁香花递给皓月。她走到了他们缠绵的窗前，月色太美了，她要去阻止她们，她急切对当时的自己说：“不要再受伤害，不要被爱情迷惑了，难道你不知道失去了爱人后将忍受的苦难吗？”没想到，年轻的皓月低着头说：“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多的爱，哪怕让我飞蛾扑火也是值得的。”

    皓月只好悻悻地回到现实。是啊，一生中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这抛却了所有烦恼的快乐，是她青春的开始，也是她青春无尽苦痛的源泉。

    当真心爱着一个人时，总在不安中度过，人生的道路曲折难行，只能随着命运的激流，随遇而安，最后与命中注定的男人共度余生。

    二十年后，皓月眼角增加了细微的皱纹，她身材依然亭亭玉立，增加了成熟女人高贵美丽的气质。皓月拉着女儿的小手，对她说：“你知道吗，你是你爸爸上辈子的情人，所以今世投胎做他的女儿，一辈子能得到他的疼爱。”

    女儿眼睛又黑又亮，皮肤洁白，天真美丽的脸庞正如皓月般，仰头发出清脆稚嫩的童声：“妈妈，为什么？你也有上辈子的情人吗？”

    皓月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女儿的鼻头，微笑着说：“是的，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妈妈交给你一首清朝诗人纳兰性德的诗好不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