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祭

    17岁生日之前，我一直对妈妈心怀大恨——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妈妈，也不知道妈妈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感受过母爱，我一直是在爸爸的指缝里成长的。爸爸是一位憨厚的棉纺工人，他很少提起妈妈，只是当我看到别的孩子在妈妈面前撒娇后“战果”连连，我哭喊着向他要妈妈时，他才笑着告诉我妈妈在很远的地方，等我长大了她才能回来！于是我就从心里怀恨妈妈不爱我。后来我从邻里邻外口中得知，妈妈是一个很坏的女人，当年的她十分“风流”嫁给一个英俊的男人，可是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跟人家离婚了，后来又嫁给一个“傻傻”的男人（就是我现在爸爸），再后来死在外面！于是，我更加痛恨妈妈了。

    其实，我之所以一直对妈妈深怀大恨，不仅是因为这些，更重要是每逢同学们在学校与我在一起给我过生日后，回到家里，爸爸总带我到妈妈的坟上去哭，他说这是母亲的祭日！尽管我极不情愿，但还是认从了父亲！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再也不会轻易与别人提起妈妈了。我对“妈妈”的概念也越来越淡漠，更多的还是心中对她的埋怨。每逢我生日时，虽然也会跟着爸爸去哭她，但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掉泪，有时掉泪也是为我自己悲惨的命运，从懂事以后，我不与任何人（包括爸爸在内）提起妈妈，我怕涉及到妈妈的“坏”使我大伤脸面！我也曾想，既然妈妈不爱我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留给我这么多让人看不起的名声。

    时间的列车很快就把我载到17岁生日的这一天。

    这天是礼拜六，原本我和同学们一起过得也很快乐。但是，后来我无意中回忆起往昔，心中充满了无限的酸涩。不晓得几杯酒下肚，我便喝的浑浑糊糊），直到太阳西落时，我才拖着深深浅浅的脚步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家。爸爸还正在等着我跟他一起到郊外的荒坟上去哭妈妈。

    “走吧，孩子。”爸爸说：“说不定你妈妈都等不及了！”

    “爸，你自己去吧”我不耐烦地说。

    “不行，说啥你都得去！”爸爸的表情有些严肃“与我一起去！不然，你妈妈在九泉下不会安息的”

    “好好好，我去！行了吧？”我“堵”住了爸爸的嘴。然后垂头丧气地跟在爸爸的后面向那荒坟墓地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母亲的坟前，我却没有丝毫的悲伤。而爸爸却跪到在坟头旁，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无论爸爸怎样责令我，我都不掉眼泪，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应该高兴才对！

    然而，爸爸哭得越来越悲伤，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就劝他：“爸，别哭了！——不值！”

    “啥？不值？”我从来没见到爸爸如此吃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是的！”我居然大胆地点点头“为一个没有爱的女人哭——不值！”

    “唰——”很少愤怒的爸爸竟然劈脸甩给我一巴掌。“不值？我看你小子的良心叫狗吃啦”尽管爸爸从来没有骂过我。

    “不值不值，就是不值！”说完，我哭着扭头跑了，头也不回一下。

    这天晚上，我是在姥姥家度过的。姥姥猜透了我的心思，她含泪给我讲述了关于我母亲的故事——

    二十年前，妈妈嫁给一个很英俊的男人。可是，结婚以后经医生诊断她才知道得了一种疑难病症——不能生育。于是那个男人为了逼她离婚，就天天打她、虐待她。离婚以后，经人介绍她又嫁给了爸爸，虽然爸爸极度憨实，但他一直都对妈妈很好。原本妈妈可以好好的活着，可是，本不能生孩子的她却不听爸爸和姥姥的劝告，在万般痛苦的折磨中偷偷地怀上了我！结果，在生我时医生问，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而妈妈硬要爸爸在签字的时候选择了我，年轻的她却在死去活来中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于是，十七年前的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妈妈的受难日！十七年之后，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妈妈的祭日

    回忆起往事，姥姥悲痛得泣不成声。我也听得痛不欲生。

    夜里，我抱着妈妈的遗像，背着17年的懊悔和内疚，踏着星月来到妈妈的坟墓前，恭敬地跪倒在地，是悲是悔抑或是安慰，我已无法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