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如墨,烟云掩去了灿灿夺目的星华,天幕之上,月,凉白如水,仿若冰雪冻结在冷冷的星河中……
血雾火光、狼牙箭雨,刚刚吞噬了整夜的森暗销凝,终归为平静,冷露结凝在夙央宫重重诡异的窗阁之上,遥望远处静立的甘露宫--那个曾让宫里的每一个女人争斗得头破血流、尸骨无存的宫门,紧紧的掩着……
适才,只是在适才,凌安城中一场惨烈的屠戮、魂破天惊……
万众穷苦百姓与训练有素的大凌军队,以命搏命、血肉相拼,一时间,风云变色、星月无光,其结果,却是一败涂地……
夙央宫中仅存的宫女内监,只冷眼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宫庭剧变,脸上表情木然僵硬,反没有如临大敌的恐俱与哀凉……
这座皇宫之中,这个皇后之位,迟早会有它新的女主,恢复它曾有的燕语欢歌……
可旧人呢?谁……又曾顾怜……
杨云落静静的立在床边,轻纱帘幔垂坠在凄濛凝雾的眼前,曾经,那作衣曼舞的轻软薄纱、那温暖她身心的流香帘幔,而今却肃静在一处,飘也不飘、动也不动,便如死去般,便如……自己的心一般……
苍老却越发冷酷的丈夫,还在誓死追杀淳厚、却无奈成癫的儿子,只可怜她一个女人,恨也不是、怨也不是,只眼睁睁看着两个深爱之人,刀兵相见、骨肉相残,还残忍的偏要她选择其一,命运往往便是这般讽刺,在色衰爱驰、情义浅薄的丈夫面前,她终还是选择了骨肉相连的儿子……
可心,却被碾成了碎末,飞散在冷冷的夜雾中,没有了痛的只觉……
在这时时喋血、人心叵测的深宫之中,斗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她做过舞姬、做过侍女、甚至做过苦役,封夫人、封贵妃、最终坐上皇后之位,这其中历经了多少辛酸和九死一生,她看似胜利了……
可如今呢?
杨云落涩然一笑,如今留给她的,却只有一条三尺之长的白色绫缎,如此而已……
泪水不期的划向唇角,她伸手拭去,眼光淡淡扫过枯瘦苍弱的手指,突感悲凉,那曾被他紧紧握过、誓言生死的手,如今却已失去了往日的温度……
她不禁痛思,她这一生,真正得到过他吗?那颗桀骜冷酷、多疑善变的帝王之心,又有谁真正停留过吗?是金屋藏娇的陈皇后、红颜薄命的秦夫人?还是正值春华、宠爱日隆的新月夫人?抑或是无奈光阴的自己呢?
怕都没有……
杨云落攥紧手中冷冷的白绫,心,亦是紧紧纠结,也许在他的心里,永远都只有江山天下的永固、和雪耻云疆的雄心,而女人之于他?不过是消遣、是需要、是形式罢了……
他的爱,太博爱,他的情,太无情……
若非了解他的无情,陈皇后又怎会宁愿孤苦、郁郁病死在幽门宫中?若非明白他的无情,宠爱浓隆、倾国颜色的秦夫人,又怎会至死不肯见他最后一面?而春风得意、正是娇好的新月夫人呢?
杨云落心底一凉,她怕已再看不到她的结局……
颤颤的,将手中白绫举至悲切的眼前,凝望着那雪白刺目的一条,自己的手,却已枯黄干瘦得、没了一丝生气……
她终还是哭出了声音,只一声抽泣,便将苍弱的脸,深深埋在了冷白的绫绸之中……
我的夫君、我的陛下,如此的我,可还能握住你冰冷的手……